二月份,立春已经过了,却又忽忽悠悠下了一场雪。三九天也没下过这么大的雪呀,这是报春的雪。
望望天,灰了,白了;望望山,远了,淡了。好像打四面涌起了一层浓雾,却不知雾源自哪里;似乎从八方扯起了一张网,却看不到网的经纬脉络。是头顶的天漏了吧,掉下来一片一片傲然独行的或三片五片携手同往的雪花来。不,不是掉下来的,有的是挺身游过来的,有的是侧身飞过来的,有的是散着步慢慢踱过来的。
仰酸了脖子也看不尽天空中的雪花,雪花像是在空中断了线,只瞧见前后左右织起疏疏密密的雪帘。你立在哪里,哪里的雪花就冲着你,撞着你,抚着你,吻着你,你成了雪的旋涡。
小路更窄了,路旁的树矮了。一串脚印踩过去,不一会儿就消失了。你想,若是这雪落在茫茫原野上,走远了怕是要迷路的。走在街上,看到路旁人家的柴垛上端坐着一个又一个圆圆的雪墩儿:有的像白色的大火柴头,有的像傻乎乎的长毛兔,有的像石膏人像,有的,简直就是一头毛发雪白的雄狮。你忍不住把头凑过去轻轻一吹,没留神,扬起的雪末儿溅湿了你的睫毛,你口中呼出的热气感动得雪片凝成一颗颗晶莹的冰粒。
瓦房顶戴上了翻毛羊皮帽,红砖房胖乎乎的像是刚从童话里冒出来。孤单的烟囱,虚幻地冒出一缕烟气,这烟气钻进灰色的网里,消失了。
一株虬枝横伸的老李子树,反着身子沉默着,主干、旁枝,凡是有一小块容身的空隙,都挤挤挨挨地攒着大如馒头、小似瓶盖儿的雪团,像是在黑色的枝条间闪耀着树的眼。那分明是一树含苞的玉兰,又像是醉在阳光里的.樱花。轻轻一摇树身,大大的雪团立刻无声地坠落下来,留下一树写意的“白梅”。望着那黯淡了的枝杈,似乎听到一声忧郁的叹息,于是,再也不忍去碰它。我们给这棵老树起了个名字,就叫它“回忆”。
一阵风吹过,空中漫起一股雪烟。它旋转着、摇曳着,在前面不知什么地方消逝了,紧跟着又起了一股,无声无息的。雪末儿乱七八糟地飞舞着,一只黄狗在巷道里踏踏独行,臃臃肿肿的。
哪家的红灯笼高高地挂着?谁家的挂旗还在窗子上飘?那红红绿绿刻着吉利话的彩纸是窗的眼吧?
瞧,乐颠颠的孩子们竟然用橘子皮给雪娃娃嵌上了两腮羞赧,雪娃娃那胡萝卜做成的小嘴似乎要开口同你说话,这是心的眼吧?
你捧了满满一手雪,用嘴不停地吹,吹落一地“花瓣雨”,吹落一地“蒲公英的小伞”,这是春的眼吧?
好大好大的一场雪呀!
多年未曾谋面的如此大雪,却在这样一个春天不期而至。
已过清明多日,该是风和日暖、柳树绣出毛茸茸的骨朵、野蒿杂草一堆一块泛绿的时候了,可是今年的春天却还是迟迟的不肯到来,整天冷气嗖嗖,天空阴沉着脸,让人的心也似蒙上了一层阴云,总也痛快爽朗不起来。
这天一整天都是阴沉沉的,雪一阵,风一阵,下了化,化了下,湿冷的空气似乎还想显示一下严冬的余威,发泄着一冬没有发泄完的烦躁。供暖期刚过,学校停止了供暖,人们不得不把冬天的棉衣又极不情愿的加在身上,仍不能驱除周围漫溢的寒意。心上也似又上了一道枷锁,阴郁而沉重。好不容易熬到下班时间,顶着冷风、冒着雨雪、踏着泥泞回到自己家中,总算感受到一点热力,暖暖的火炕,让因寒气侵袭而紧张了一天的身心放松了许多,疲惫的心总算可以稍事休息了。
清晨起来,推门不开,诧异中,用力再推,不禁心为之动。呵!一夜酣眠,外面竟下了这么大的雪!门被积雪阻碍,怪不得刚才一下子竟没推开!一股凉气袭来,不觉抖了一下,却也顿感心清气爽!凉凉的,清清的,似还带着一丝甜滋滋的味儿。积雪已近半米深,小心伸出一只脚去,没等落地,积雪早已灌入鞋中,凉浸浸的感觉直冲脑门,一种无由的激动震撼了我,多日的阴郁、沉闷一下子被这铺天盖地的白雪覆盖了、掩埋了。一股豪气油然而生,下就下个透彻、凉就凉个痛快!望着这厚厚的白雪,真想在上面滚上几滚,像稚嫩的孩童般尽情喊叫、尽情戏耍、尽情发泄内心的伤痛与快乐!让这仁厚的白雪与厚土,掩埋所有的沉郁与忧伤,让快乐在这无垠雪野中弥漫升腾!
没有与天争高的大气,没有与梅竞香的自负,有的只是对雪的一份感激、一份眷恋。雪还在下着,天地间雾蒙蒙的一片,我只在这厚重与弥漫中,静静梳理着我的思绪,调匀我的呼吸,把这几个月来压在身上的病痛与积在心中的烦闷慢慢呼出体外,让它随着漫天风雪飘散、沉淀,在厚厚积雪中消逝、转化,让健康重回,让快乐再驻心田。
和暖的春天尚未谋面,特为我们备下的丰厚礼物却已然送到――这晚来的雪,怕不就是专为驱散人们心中的沉郁而来?心是泥土,这晚春厚厚的雪就是为着滋润这泥土而来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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