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清商美文

刘莉莉老师

小城清商美文

  一个夏天晒下来,银杏树的扇面已镶上秋草黄的金边了。秋风清商中一片片落下来,披披拂拂一地像秋风在为树木篦头发,落叶走到静美的尽头。

  一个桔色的身影披着秋凉的晨辉清扫着,扫把做的画笔在小城素颜上描了又描,她的手臂恐怕又要酸麻整个秋天了。这个祭扫落叶壮举的人,寒来暑往,人潮涨退中,自己站成马路上一枚桔红的霜叶了。虽然总是从她身边匆匆而过,心神却像遇见了红绿灯稍停一会儿,我不知道那些擦肩而过的行人,眼睛里可有这样一盏红灯照。

  这一条纵贯南北的马路,细数起来很有意思。北端有儿童的乐园“成长湾”,比邻中小学校,沿路走来,是新百汇商贸中心,青年创业的“众创大厦”,美食休闲一条街,还有三幢老年公寓,末梢是一片静静的墓地,走到这儿人就消逝了。一片田野接大荒,一拐弯不远处是一家贵族幼儿园,“爸爸妈妈抱抱我,亲亲我”的稚嫩童声似乎向路人伸张着求抱的小手。送完孩子,一些霜顔的爷爷奶奶留恋着不肯快走,扶着透视的雕栏在听在看,心起波澜——多么亲切的人间啊,纵然温情已迢迢了。

  人生的过场一条龙似的摆在小城路上,从少年到白头,一条路就完成了生命、恋爱、死亡的生之循环了。小城的神奇与霸道全在于此,它的市民在了解自身之前,祖辈父辈已经在小城合辙押韵地生存许多年了。

  小城是本乡本土的,本乡本土的人营造着小城的春秋,它比不得大都市的飞扬跋扈,但却代表着这个时代的总量,人类寻求小隐于市的一方家园。

  旧城在蜕变,那些还未褪掉的残肢美其名曰:民俗生活区。新城是乡村的延伸,随着城乡一体化,就像熟悉乡村的炊烟一样小城的气息扑面而来,开始有点呛,笑与泪的交织,渐渐地淡然进中庸之道,随它午梦一般迷散在湖蓝的天空。

  入住小城,新鲜地探索着,时间一久,对于乡下人很多东西已成为心情惨淡的发现了。小城无论怎样日新月异,外部直追大都市的高度光鲜,衬里却是旧的。小城的处世技巧使人们的生活圆滑化,亲切化,也使生命的逝去悄无声息。正因如此,小城的一张一弛更是中国化的,小城自有梧桐树,引落瓜瓞延绵的小市民。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你把自身的铁打成钢钉,也钉不住世界的精彩。那些名字曾叫奋斗的人兜兜转转的返回小城,于是心甘情愿被小城意识同化。

  听说碧桂园也要栖落小城,对于这种贵族与平民相融合的趋势,不得不刮目相看小城。常想,随着时代的发展,人们观念的转变,一些小城固有的东西会不会中断。如果变,也是漫长的,无论怎样异化,小城是平凡人的聚集地,人性里对现世安稳的追求是朴素的,永恒的,所以,小城的顺遂人性,包容而开放的风情也同样吸引着富人吧。

  就像出了国界,人的民族意识转浓一样,人大约出了小城之后,才知道自己为小城骄傲点什么吧。站在夜幕下的黄浦江游轮上,黑夜黑色的江水,一江星的华灯,汽笛的长鸣,竟然如此陌生,它的印象所追溯的,还是儿时我看不懂的那部电影《一江春水向东流》。而小城的河,是时常安放我的脚步的河,也是孔老夫子的千年一叹,令其泛着哲思浪花的小河。

  东方明珠塔像托着我做了一个梦,到了那种高科技与艺术化的世界了,我却格格不入起来,若不是有一张照片为证,我都不知道自己到没到过那个地方了。别人若问询小城的名胜,我像为娘家撑面子一样,脱口而出吹嘘着小城古塔悠久神奇,似乎用那古塔较量着外面的一切。原来,大都市的美与繁华都是皮外的,永远不会像小城有着私相授受的情意,那样的切身。

  走在上海的小街上,那种小门脸的商店,在门口挂着处理的过季服装,一条围巾也是小城的跳楼价,令人恍惚的像回到小城的老大街上。这让我感到一丝大都市的亲切,平易近人的地方,还是小城的衬里情结。

  大都市有气派,听起来好名头,但要年轻加上革命的英雄主义精神才有的混。小城尽管也有诸多不尽人意的疵议,对于阅历多一些,深谙浮世悲欢的人,是懂得生出几分袒护之意的。超以象外,得其环中,小城是宜居的,你爱进去了,自然有了恋爱般的和谐。大城的革命者总有一种思想感觉穷冬里的压迫感,小城之恋是放松了的`沉湎,衣锦衣土都可以还乡的。

  小城的天说大就大,说小就小了去了,幸与不幸的趋势靠自己掌握,无非是安于一种寂寞人生。常常觉得,猜忌的人情太薄,热闹过后的散席汤无味的凄凉;记录下清清白白,干干净净的表面人生,少一点人事纠纷,简洁至极的关系网里逃之夭夭,小城便是有恩情的福地洞天了,我谓之“手眼通天”的别调心声。

  在小城里待久了,遇见的人常让我产生似曾见过的感觉,一份份熟悉的亲切油然而生。小城毕竟是小,都是在这根底间走动的人,碰几次面的概率也是存在的;若叙谈起来,竟有了共同认识的人,甚至拐弯抹角的还沾亲带故的呢。这悠悠的生之负荷,大家平凡地分担着,只这一点的情同此心,就应当使小城人之间感到亲切吧。有多少真心实意,造化就多有情,炎凉倒放在其次吧。

  一直自认为丑小鸭一只,除了与动物花草有对视的勇气,看人总是怯怯的,低眉瞬目的。近来,我常常注意到一个流浪汉。他背着个双肩的学生包,清瘦高挑,衣服半新不旧,站在哪里都神色自若的样子。他有一双旱冰鞋,这个小城绝无仅有的,从不离身的成人旱冰鞋,就像他扎着艺术家的马尾一样吸引小城人的目光,而这目光里绝然没有怜贫惜弱的意思,只是困惑。小城里没有那么多传奇,生活就像木纹上的涟漪,格局一定,他捡拾着垃圾,却无乞儿之态,为我们平凡而琐碎生活添出了小戏似的,风筝般的小戏。

  当那些贵的贱的汽车排着长蛇阵蠕动时,只见他脚踏旱冰鞋,轻倩而过,轻轻碾过小城人神经线上的位子,车子,房子,孩子,在人生最可爱的当儿,他像人群里一只飞翔的鸟儿。

  这座实用主义的小城,人们命运交叉的城堡边缘,他的任性与放逸是小城多么幽默的点缀啊。

  我不知道满大街的人,在那一刹那,会不会像我充满不可理喻的景仰之心。一念之间,顶上顿生避世的圆光,看来,做小市民我还是不彻底,小城过客尚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