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念一棵树美文

马振华老师

悼念一棵树美文

  村头那棵大枫树,在繁茂了近一个世纪之后,终于开始慢慢枯竭。

  每到萧瑟的冬天,老枫树叶儿落尽,仅剩下一树光秃秃的枝条,被无情地裸露在广袤的蓝天下,显得无比凄冷而苍凉。

  可是,当春天再次来临,所有树木争相吐绿时,这棵垂死的老树,也同样不甘寂寞,愣是从那些近乎干枯的枝头挤出了一缕缕绿意,一小撮一小撮绿叶从这儿那儿争先冒出,让人禁不住要满怀惊喜地期待:看吧,再过些日子,等到盛夏,这棵树,或许又会像往年那样,再次焕发出勃勃生机吧。 ?

  然而,老树终究是枯木逢春,无法与岁月抗衡了。它已经一点点耗尽了自己的生命,再也回不到之前那个绿叶成荫的年代。春去秋来,整棵树上,仍只有最初那几撮树叶在徒然地生长,由绿变黄、变红,孤零零地散落在几根枯枝上,远远望去,甚是滑稽,却又让人无比心酸。 ?

  最后,就连这唯一的一点生机,也终于消失殆尽。又一年春天如期而至,老枫树却再也没能长出一片新的叶子来,一年三百六十五个日日夜夜,只剩下那几根黑黢黢的、空洞的枝桠僵直地、无力地探向空中…… ?

  老枫树已经彻底枯竭了。

  留在我脑海中的关于老枫树的记忆却依然那样鲜活。

  从我记事起,二十多年来,除了一年四季季节的`更替,村头这棵老枫树,年复一年,几乎没有过多少变化。它似乎一直都是那样:枝繁叶茂、郁郁葱葱。它那笔直的、粗大的树干直插云霄,好几个人都合抱不过来。它的根深深地扎入土层,朝着四面八方肆意伸展。有几处树根暴露在土层外面,远远看去,宛如一条蜿蜒盘旋的巨蟒,甚是奇特。另有一处从路旁悬空伸出,恰似一条天然小木桥,淘气的孩子每次经过,总会舍弃大路,冒险从这“独木桥”上晃晃悠悠地踩过去。

  儿时,对于这棵连根都比平常的树要粗大得多的古树,我的心里充满了好奇。我曾一次又一次地缠着奶奶问,这树究竟有多大了,是谁栽种的?奶奶总是神秘地笑答,这树呀,是你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种的吧,你说它有多大呢?我肯定是算不出来的,只是心中立即对这树添了几分敬畏。

  老枫树曾遭过雷击。尽管村里没有一个人知道这事究竟发生在哪一年。但那次雷击,却在老枫树的根部留下了一个骇人的黑洞。这树洞黑黢黢的,胆小的我们只敢挨着树干,凑过去匆匆看一眼就跑,谁也不敢钻进去探个究竟。多年以后,我还一直对大人的告诫和哄骗深信不疑,总觉得那树洞里是真住着一个树精的。

  老枫树也曾闹过虫害。那几年,不知怎的,这枫树上突然爬满了一些颜色鲜艳的毛虫,风一吹,直往下掉。人们从树下经过时一个个提心吊胆,生怕这些可恶的虫子落到脖颈里。

  可这些都妨碍不了我们对枫树的喜爱。

  老枫树是孩子们的乐园。即便是它闹虫害的那些日子,我们也照样能从中找出无穷的乐趣:我们理直气壮地从家里讨来雨伞或斗笠,然后神气十足地在树下穿来穿去。有时干脆扔掉这些遮蔽物,一个个抱住头飞快地从树下跑过,看谁运气最好,不被毛虫击中。更多时候,我们在它的浓荫下追赶嬉闹,或是从厚厚的落叶中翻找干树枝、枫球,可别小看了这些小小的枫球,它还是个极有用的民间偏方,据说对治疗风疹子有着独特疗效。

  老枫树一度是鸟的天堂。每当清晨或黄昏的时候,总有各种鸟儿从它那异常浓密的绿叶间悠闲自得地飞进飞出,愉快地嬉戏、繁衍后代。

  老枫树由此被族人敬为神灵。村里谁也不敢轻易去冒犯老枫树,逢年过节,还经常有人在树下插上几柱香拜拜。据说,前些年二叔公家建了新房,家里却无论如何也通不上电。最后,他才突然想起,搭电线时曾在老枫树上扎过一颗钉子。于是赶紧把钉子给拔了,这才通上了电。故事大概是不可信的,然而母亲说起这事时却是一脸的郑重其事、一幅完全不容置疑的神态。

  如今,已然枯死的老枫树,还是那样寂寥、执拗地挺立在村头。而在它身旁,昔日那株弱不禁风的小树苗,也已渐渐长成一棵强壮挺拔的大树,一如当年的老枫树,静静地为大地洒下一片浓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