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食的记忆-美文故事

张东东老师

美食的记忆-美文故事

  美食的记忆 我和父亲起大早来青原县城体检,有项化验要下午三点才出结果,眼见着日头还高,我俩就出来找饭吃,随便找家快餐店吃过,也不过十二点。这儿离我们市也就一个多小时车程,七八年了仍存着旧模样,树木高大枝叶繁茂,街道邋邋遢遢,也没有个好玩的去处。我们便在医院附近晃悠,打发时间。不一会儿就下起了毛毛小雨,父亲提议回车上开空调睡觉。刚拐进阳明东路,朝前一瞧,就看见好几只那么大那么大的“黄芽头”,放在一个大锅里煎。我很兴奋,对走到前面去了的父亲说:“黄牙头诶!我是闻出来的!”父亲一脸不相信。

  我说:“是真的啊!我看着不确定,但味道绝对错不了!是黄芽头。”父亲笑:“呵呵,那几只是真大啊。”是啊,给我感觉就是比平常的都要大。我竟然只能用“那么大那么大”来形容,那岂不是和红楼梦里的薛蟠一样啦?于是回到车上后,我又继续想如何描述今天见到的大鱼,也好留个证据。好容易得出了个说法:印象中它就是泥鳅的小个儿,今天见到的这几只胖得有两个鱼头那么大。可是回头一想,最吸引我的并不是个头啊,是鱼香!“炸着吃香”用在鱼身上,简直是一条公理。还有,我竟然能辨别出“黄芽头”的味道,嗅觉什么时候这么灵敏啦?这显然得归功于我们家老爹子。打从去年年初,我们家的饭桌上就没有短过鱼。父亲偶然认识了一个会捕鱼的手艺人,可不像钓鱼那么文雅,和鱼玩“愿者上钩”的那一套,他收鱼的方法甚有智慧,让我爸甘愿叫一句“范师傅”!

  老爹子后来跟我解释,就是把网撒在江里,等鱼来。妙就妙在那张里边好似迷宫一般的长长的鱼网,我们也叫做“地牢”,鱼儿进来容易,回头可难!只能顺着“倒须”游到网尾,鱼篓正在那儿等着它们呢。不管大鱼小鱼,进来了就难得出去。[详见图1]但是收鱼仍然是个辛苦的活,这点我真心佩服我家老爹子。因为,和鱼斗容易,和自己斗可不容易。父亲每天忙着工作、家里的事情,几乎没个闲天。所以父亲一大早就得去收鱼,也就改了晚上看电视剧到很晚的习惯。每天早上,驾着老丁家的载鱼车到郊外的河边,然后换上下水的一身行头,就收鱼去喽。[图2]回来做了美味的鱼汤,自己吃完早饭去上班了,我可能还没有醒。寒来暑往,风雨无阻,这两年我们吃的鱼,还有田螺、小螃蟹,可以论百斤算了。有时候,时间也会绊一下。时间久了,鱼网老化了,就得补;还有一回,我爸几天没有去收鱼,结果发现网里有一只很大的甲鱼,却死了,我爸心疼了好久…… 车窗外,雨渐渐停了。我只顾想,不觉一旁的老爹子已经睡着了。暑假回家来的第一顿,是在父亲单位附近的龙泉酒家吃的。那天刚好是周六,炊事员歇假,约定是在那家店里报餐。吃的是茄子炒肉和空心菜,另有父亲拿来交给店家炒的鱼,不过是家常菜,我却大为感动,连吃了两碗饭,仿佛味蕾复苏了一般。这时细想想,也是有原因的。在学校,我一直觉得三食堂三楼好几家店的味道都是酱油给的,吃多了起腻、麻木。而这家店么,靠的是油和辣椒。鱼炸着吃固然香,但没有油和辣椒佐味,也是不行的。自家种的辣椒,辣得多,这家的辣椒虽然不够辣,但是绝对够量,哪怕是习惯吃得一点不剩的老爹子,也会剩下些辣椒来。不愧是开了二十多年的老店面了。而且,舍得放油。红红的辣椒浸在油里,是会变甜的。口感么,却不是刺激味蕾、辣得过瘾的那种,我觉得是近于清淡的',只留舌尖那么一点清甜。我们家属于赣西南,山区,家乡的风味大抵就是这样吧。

  餐馆虽好,也有个上限。食材都是菜场买来的,也变不出个什么花样来的,更没有自己动手的欢喜。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吧,父亲和母亲都很懂“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道理。妈妈勤劳,楼上楼下都种了菜。前几天出门,妈妈先去楼下等我,才一会儿的功夫,就看见妈妈摘了一大把空心菜,给邻居家送去,说是空心菜多了吃不完。我没见过我爸种菜,但据姑姑说,我爸小时候就已经把家里的活干得相当漂亮了,是奶奶最得力的儿子。这应该错不了,有次回老家父亲带我去菜地耍,门锁住了,他一下就猜出钥匙被奶奶盖在旁边的瓦片下面了。但小时了了,大未必佳呀。

  大腹便便的老爹子,现在的种菜指数应该不如我妈了吧!在车上小憩了一会儿,迷迷糊糊听见老爹子说,丁江萍,我去拿化验单了哈,不要动档把子。老爹子发现美食的能力,却一向是不差的,从来不惮透过外表,去评估食物实际的营养价值呀。娃娃鱼(家养)、猪肚煮黑豆、灵芝孢子粉、铁皮石斛、鳄龟、蜂蛹……可有些对我来说,就是可怕的黑暗料理啊。毕竟,我被我爸说成是怪人,居然认为蜂蜜都是苦的。就说马蜂窝那回吧。[图3]有天下午,我在屋里看书,老爹子揣着一个袋子溜了进来,脸上喜色藏不住,好像在说“哎呀,我手上的可是宝贝”。打开一看,竟然是个蜂窝!我下意识得往左右看了几眼,还好还好,没有马蜂跟过来。老爹子在树上看见一个,自己不敢捅,就让对面汽修厂里一个生猛的小伙子来捅。我其实没有见过那个人,但是听我爸描述,那人最喜欢搞这些东西呢,没事去捅马蜂窝呀,抓蛇啊,煮来给小女儿吃。听来极绘声绘色,我就有了这么个印象。老爹子一点一点剥蜂窝,极有耐心,极稳当。捏住幼雏,丢进杯子里,弄得满手是泥,每只个头都小小的,不一会儿竟有大半杯了。

  老爹子说直接吃最好,蛋白质一点都不损失。有些在蠕动,有些甚至能看见翅膀,我是不敢吃。老爹子便拿去用温水泡了泡,我拿筷子夹了几个吃,然后就放下了,实在下不去嘴。老爹子没法儿,决定炸着吃,拿到厨房去过了遍油。这回我爸特别机智,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你吃颜色更浅的吧,金黄色的是没成形的。有了对比,我好像更能接受了。放进口里大口地嚼起来,还真是越嚼越香,像吃零食一样。

  俗话说:见多识广。好吧,我承认我太“见微知著”了。没有专业学习过辨鱼,更没有做一桌菜的经验,我也就只有些直觉罢了。但是我灵光一闪,鼻头一酸地认为,爸妈培养我这点直觉的过程,在我眼中,就是煤的形成。今年五一,我坐了15个半小时的小马扎[5]回家,没有什么理由的。路途的累与颠簸,回家的无所事事,相对于16年过去的这半年,都没什么大不了的了。只是还记得,回家做的第一个梦。我梦见我们在河边,我后空翻到一片云朵上,用力想把它往下压,它却漂浮了起来,渐渐离开了地面。就像把灵魂也轻轻浮了起来。是为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