芍药诗词赏析四篇经典

王明刚老师

贞元十四年旱甚见权门移芍药花

朝代:唐朝|作者:吕温

绿原青垄渐成尘,汲井开园日日新。

四月带花移芍药,不知忧国是何人。

《贞元十四年旱甚见权门移芍药花》是唐代大臣吕温初踏入仕途时的诗作。此诗针对“权门移芍药”事件,谴责了贵族权门只知自己游乐、不管人民死活的丑恶行径,慨叹忧国无人,表现了诗人忧国忧民的思想感情。全诗寓深刻的政治思想于鲜明的艺术形象之中,语言清新,对比鲜明,诗意含蓄,极具特色。

戏题阶前芍药

朝代:唐朝|作者:柳宗元

凡卉与时谢,妍华丽兹晨。

欹红醉浓露,窈窕留馀春。

孤赏白日暮,暄风动摇频。

夜窗蔼芳气,幽卧知相亲。

愿致溱洧赠,悠悠南国人。

姚范《授鹑堂笔记》卷四十四说:“花卉九首(自注:指柳宗元《戏题阶前芍药》和苏东坡、党怀英等人的八首描写花卉的诗)…….元裕之尝请赵闲闲秉文共作一轴,自题其后云:‘柳州(柳宗元)怨之愈深,其辞愈缓,得古诗之正,其清新婉丽,六朝辞人少有及者……”元裕之认为“怨之愈深,其辞愈缓”是《戏题阶前芍药》高出其他几首花卉诗之处,而“清新婉丽”是六朝辞人所缺乏的。这样的评价毫不夸饰,恰如其分。柳宗元在这首诗中用戏谑的语气,轻松的笔调,清新的词句刻画牡丹不同凡花的美好形象,极委婉曲折地抒发了诗人的“复起为人”的愿望。

诗一开头就用对比的手法描写,以突出牡丹不同于普通花卉。“凡卉与时谢,妍华丽兹晨。欹红醉浓露,窃窕留余春。”众花大多随着春天的到来开放,也随着春天的逝去凋零,而牡丹却把花儿开放在暮春时节。那鲜艳的花朵,露珠滚动,把枝条压得有些倾斜了,极像多饮了一杯佳酿而有点微醺的佳人,那美丽的姿态,把春天匆匆的脚步也换留住了。作者的刻画表现了牡丹超凡脱俗、卓然独立的品性。花如其人,牡丹的形象实则诗人自我品性的物化。

接着,作者继续状写牡丹自我欣赏的倩影和醉人的芳香。“孤赏白日暮,暄风动摇频。”和煦的春风轻轻地摇曳着牡丹的枝叶,那婀娜的身影是那样的柔美。在没有百花争姘斗艳的春未,它并不感到孤独,它在欣赏自我,看重并保持自己的高洁。“夜窗蔼芳气,幽卧知相亲。”夜晚,牡丹沁人的芳香飘进窗内,好似来与静卧的人亲近。这四句诗用拟人的手法,把牡丹人格化,极富情趣。写花的“孤赏”也是写人的洁身自好,不随波逐流。柳宗元虽然在政治上惨遭失败,但他仍然执着理想,坚持既定的人生目标,“虽万受摈弃,不更乎其内。”(《答周君巢饵药久寿书》)

“愿致溱洧赠,悠悠南国人。”何焯《义门读书记》说:“愿致溱洧赠”二句,陈思玉诗‘南国有佳人,容华若桃李’,结句虽戏,亦《楚辞》以美人为君子之旨也。”牡丹美丽芬芳,高贵典雅,象征人的美好品德,也是作者自喻。好花赠美人,美人有喻君子之意。柳宗元少有大志,才华横溢,用世之心极切,可是流贬永州,一弃十年,虽然是“永州司马员外置同正员”,实际上是“拘囚”身份,是一个“闲员”,抱负不能实现,才华得不到施展,就象一朵被抛弃在荒野的牡丹。为此他痛苦,愤懑,然而又始终没有放弃,孜孜以求,希图进用。诗的结句极其巧妙而委婉地表达了急于用世,希求援引的愿望,因此是全诗的主旨所在。

《戏题阶前芍药》在艺术手法上主要是一个“戏”字,全诗用戏谑的口吻,加上拟人手法的运用,文辞清新,意味蕴藉,难怪近人藤元粹称这首诗“可为后人咏物轨范也”。

风流子·黄钟商芍药

词牌名:风流子|朝代:宋朝|作者:吴文英

金谷已空尘。薰风祝攥舞低鸾翅,绛笼蜜炬,绿映龙盆。窈窕绣窗人睡起,临砌脉无言。慵整堕鬟,怨时迟暮,可怜憔悴,啼雨黄昏。

轻桡移花市,秋娘渡、飞浪溅湿行裙。二十四桥南北,罗荐香分。念碎劈芳心,萦思千缕,赠将幽素,偷翦重云。终待凤池归去,催咏红翻。

“风流子”,本唐教坊曲名。《挥尘录》:“周美成为溧水令,主簿之姬有色而慧,每出侑酒,美成为《风流子》以寄意。”双调,一百零九字,上片十二句,五平韵;下片十句,四平韵。

“金谷”两句。“金谷”,即金谷园,为晋石崇所筑,其址在河南洛阳西北,内多植有芍药。此言金谷园中虽然已是找不到芍药的踪迹,但芍药花早已经在民间普及开来了。所以每当初夏南风熏人之时,芍药花就会从春梦中苏醒一一含苞绽放。“国色”,本指牡丹,因为芍药花也与牡丹花相似,故兼称之。“半欹”四句,状花。此言芍药的花色有白有红,品种繁多,在其花盛开之时,简直可以引来凤凰至前展翅而舞,同庆吉祥。因为芍药、牡丹,同为花中之富贵者,而凤凰又是百鸟之王,所以词人联想到花、鸟双至共现的吉利彩头。又言芍药花红色的花瓣内能分泌出芬芳的蜜汁,绿叶扶疏衬映艳花,显得越发精神。它种植在绘有蟠龙图形的花盆里供人观赏,显得富贵而又大方。“窈窕”两句。此言美人儿在闺房中睡醒起来,踱到阶前,面对庭院中盛开的芍药花,也会被它的美丽惊呆而脉脉无言。“慵整”四句。言这位佳人自愧人不如花之娇艳,就索兴懒于梳妆打扮,任由睡后零乱的长发斜披一边,并且引动她进一步自伤:如果青春一旦过去,容颜将会更加憔悴。想着想着,不由得悲从心起,泪珠儿也像暮雨一样纷纷落下。上六句也含有以人拟花之意。上片多方设喻作譬,盛赞芍药花的美。

“轻桡”两句,闲补一笔绘出南宋时的一幅风俗画。“秋娘渡”,为渡口名,蒋捷《一剪梅》词:“秋娘渡与秦娘桥”句可证之。这里泛指所经过的渡口。此言卖花女子用小舟载着芍药花向花市驶去,途经渡口,与渡船相遇,激起来的浪花打湿了卖花女的罗裙。“二十四桥”两句。“二十四桥”,在扬州城中,而扬州在当时以盛产芍药著名于世。宋王观《扬州芍药谱》云:“扬之芍药甲天下。”并且当时的二十四桥周围遍种芍药,所以姜夔《扬州慢》词有:“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红药”,即芍药,可作为明证。“罗”,可释为周围。此是词人从眼前之花想到它的盛产之地。此言词人想起扬州二十四桥的周围,一定仍是遍植芍药,如今也有香气充斥桥的两岸了。“念碎劈”四句。此言他想到眼前盛开的芍药花,它终有凋零散乱之日。在考虑再三之下,他偷偷地剪下美丽的重瓣芍药花,去赠给一位佳人。赠白芍药花用以勉励其如白芍药之玉洁冰心;重瓣者,喻己之相思重重也。“终将”两句。“凤池”,即凤凰池,旧时中书省的所在地。此喻为作官。然词人布衣一生,终无“凤池”之望也。此处是说:遥想今后当我功成名就之时,我就会衣锦荣归留居是地,那末就可以在芍药花旁吟咏自娱,直到花瓣纷落之时才罢休。下片由花及人,词人爱花之心历历可见。

侧犯·咏芍药

词牌名:侧犯|朝代:宋朝|作者:姜夔

恨春易去。甚春却向扬州住。微雨。正茧栗梢头弄诗句。红桥二十四,总是行云处。无语。渐半脱宫衣笑相顾。

金壶细叶,千朵围歌舞。谁念我、鬓成丝,来此共尊俎。后日西园,绿阴无数。寂寞刘郎,自修花谱。

这是一首吟咏芍药风情,描写扬州景物的咏物词。

姜夔的咏物词,不重在描摹物态的外形,而是遗其外形,重在神似,即摄取事物之神理,因而能达到一种清远空灵的境界。姜夔游历扬州,反映在作品中可以查考的有两次:一次是公元1176年(孝宗淳熙三年),他二十来岁,因事路过这座古城,目睹经过战火洗劫的萧条景象,感慨万端,于是创作了名篇《扬州慢》,以寄托自己的“黍离之悲”;一次是公元1202年(宁宗嘉泰二年),他重游扬州,已人到中年,时值暮春,芍药盛开,歌舞满城,词人置身于名花倾国之中,顿生迟暮之感。这后一次就是《侧犯·咏芍药》的缘起。

开头“恨春易去”四字笼罩全篇,是命意所在。“甚春却向扬州住”,用疑问的语气表现出对比之意和咏叹之情。暮春时节,花事渐阑,别的地方已是春色无多,而在扬州,春意独多,春天好像对这座美丽繁华的城市有着特殊的感情,故而迟迟不愿离去。“微雨,正茧栗梢头弄诗句”。茧栗,本言牛犊之角初生,如茧如栗,见《礼记·五制》。任渊注黄庭坚《广陵早春》诗“红药梢头初茧栗”句,谓“此借用以言花苞之小”。白石此句即本于黄诗。此刻,细雨如烟,芍药枝头的蓓蕾,吮吸甘霖,生机勃发,孕育着醉人的诗意。“弄”字下字极工。“红桥二十四”,指扬州的风流名胜二十四桥,桥边芍药弥望。“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萧?”(杜牧《寄扬州韩绰判官》)至北宋已仅存七桥(沈括《梦溪笔谈》卷三注),此言其多而已。红桥、碧水、明月、名花、美人,加上那仙乐一般的箫声,多么令人神往!“总是行云处”似借宋玉《高唐赋》中楚王梦与巫山神女相会的故事来描写仕女如云,从而给红桥一带涂上一层玫瑰色的浪漫光彩。以下由写人采用比拟的手法写芍药的曼妙风情:“无语,渐半脱宫衣笑相顾。”芍药的蓓蕾在雨露的滋润和游人的瞩目下,悄悄地开放了。她们半裹红妆,微露笑靥,深情地顾盼着来来往往的观赏者(包括词人自己)。此句写芍药之有情,正人之有情也。此视《扬州慢》“念桥边江药,年年知为谁生?”何如?此句之妙,可与周邦彦咏蔷薇“长条故惹行客,似牵衣待话,别情无极”(《六丑》相媲美)。句意隐含着我已无福消受的意思,为下片写自己迟暮之悲张本。

“金壶细叶”展示的是盛开的芍药。硕大的金红色花朵,衬以细密的绿叶,显得分外明艳惊人。“千朵围歌舞”美貌的女郎在花丛中尽情地唱着、跳着,应和春的旋律。这声色交融、春情激荡的场面,顿时勾起词人的迟暮之感。“谁念我鬓成丝”化用“红药梢头初茧栗,扬州风物鬓成丝”(黄庭坚《广陵早春》)之句,扬州风物虽好,无奈自己已两鬓斑白,置身于粉红黛绿之间,显得多么地不相称。白石布衣清客一生,多依名公臣卿,但生性孤傲,不合众流。故词中每于众人欢乐之际反写己之清苦寂寞。他如《庆宫春》,本是四人同游,偏写出“老子婆娑,自歌自答”;《鹧鸪天》写赏灯之乐,偏写出自己“少年情事老来悲”。结末以刘攽自况。据《宋史·艺文志》记载,刘攽的著述除《彭城集》、《公非先生集》等外,还有一卷《芍药谱》,可惜已经失传。“后日西园,绿阴无数。寂寞刘郎,自修花谱”,意思是说:待到春尽夏来,名园绿肥红瘦之时,我愿意默默无闻地为芍药编修花谱。此与苏轼《贺新郎》“待浮花浪蕊都尽,伴君幽独”同一意境。“寂寞”二字,与“自”字相映合,充满苦涩滋味,映现出类似“无可奈何花落去”的凄凉心境,读来倍觉情深意切。

昔人评论姜词,认为清远空灵是其基本特色。张炎说:“词要清空,不要质实。清空则古雅峭拔;质实则凝涩晦昧。姜白石词如野云孤飞,去留无迹。”(《词源》卷下)姜词之所以给人留下这样的印象,原因在于作者有着丰富的美感经验,能够在感受、记忆、思考、想象等心理活动的基础上进行联想,然后选用清新秀逸的言辞,把它化作动人的意象。这类意象或意境总有些迷离恍惚,如水中之月镜中之花。唯其如此,言外之意,画外之境才更加繁富,更加耐人寻味。这首词就大量采用比拟、双关的修辞手法,以物拟人,写物兼写人。物与人犹形与影,若合若离,显得明明丽丽而又影影绰绰。遗其形而得其神。像“无语,渐半脱宫衣笑相顾”,以多情的人来比拟无情的花,以人的情态来表现花的容貌,妙不可言。联系上文“微雨,正茧栗梢头弄诗句”,前者描述欲放未放的花苞,这里展示已开但未全开的花朵。而联系下文“金壶细叶,千朵围歌舞。谁念我,鬓成丝,来此共尊俎”,写花之外,又分明是在写人,由扬州风物写到扬州风情,从而勾出“鬓成丝”的迟暮之感。这样,就大大丰富了作品“恨春易去”的命意。遗貌取神,离形得似,这大概就是构成清空高远境界的一种有效手段。

姜夔还惯于采用避实就虚、提空写景的方法。例如芍药枝头的蓓蕾,在春雨的催发下迅速膨大,不断发生变化。那过程,那状态,极其微妙,无法实言。在姜夔的笔下,它表现得非常简洁,也非常生动:“微雨,正茧栗梢头弄诗句。”“弄诗句”是酝酿诗情的意思,它确乎比较抽象,没能把花苞受雨后迅速发育成长的状况具体地显示出来,但却深刻地揭示出变化的微妙以及含蕴其间、难以言说的诗意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