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植古诗词鉴赏五篇

阿林老师

野田黄雀行

朝代:三国|作者:曹植

高树多悲风,海水扬其波。

利剑不在掌,结友何须多?

不见篱间雀,见鹞自投罗。

罗家得雀喜,少年见雀悲。

拔剑捎罗网,黄雀得飞飞。

飞飞摩苍天,来下谢少年。

全诗可分两段。前四句为一段。“高树多悲风,海水扬其波”两句以比兴发端,出语惊人。《易》曰:“挠万物者莫疾乎风。”(《说卦》)谚曰:“树大招风。”则高树之风,其摧折破坏之力可想而知。“风”前又着一“悲”字,更加强了这自然景观所具的主观感情色彩。大海无边,波涛山立,风吹浪涌,楫摧樯倾,它和首句所描绘的恶劣的自然环境,实际是现实政治气侯的象征,曲折地反映了宦海的险恶风涛和政治上的挫折所引起的作者内心的悲愤与忧惧。正是在这样一种政治环境里,在这样一种心情支配下,作者痛定思痛,在百转千回之后,满怀悲愤喊出了“利剑不在掌,结交何须多”这一自身痛苦经历所得出的结论。没有权势便不必交友,这真是石破天惊之论!无论从传统的观念,无论从一般人的生活实际,都不能得出这样的结论来。儒家一向强调“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论语·学而》)强调“四海之内皆兄弟”(《论语·颜渊》)。从《诗经·伐木》的“嘤其鸣矣,求其友声”到今天民间流传的“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都是强调朋友越多越好。然而,正是由于它的不合常情常理,反而有了更加强烈的震撼力量,更加深刻地反映了作者内心的悲愤。从曹集中《赠徐干》“亲交义在敦”、《赠丁仪》“亲交义不薄”、《送应氏》“念我平生亲”、《箜篌引》“亲友从我游”等等诗句来看,作者是一个喜交游、重友情的人。这样一个风流倜傥的翩翩佳公子,如今却大声呼喊出与自己本性完全格格不入的话来,不但用以自警,而且用以告诫世人,则其内心的悲苦激烈、创巨痛深,正是不言可知。

“不见篱间雀”以下为全诗第二段。无权无势就不必交友,这当然不是作者内心的真实思想,而是在特殊情况下所发出的悲愤至极的牢骚。这个观点既无法被读者接受,作者也无法引经据典加以论证。因此他采用寓言手法,用“不见”二字引出了持剑少年救雀的故事。这个故事从表面看,是从反面来论证“利剑不在掌,结友何须多”这一不易为人接受的观点,而实际上却是紧承上段,进一步抒写自己内心的悲愤情绪。

黄雀是温驯的小鸟,加上“篱间”二字,更可见其并无冲天之志,不过在篱间嬉戏度日而已。然而就是这样一只于人于物都无所害的小鸟,竟也不能见容于世人,设下罗网,放出鹞鹰,必欲驱捕逐得而后快。为罗驱雀的鹞鹰何其凶恶,见鹞投罗的黄雀何其可怜,见雀而喜的罗家何其卑劣。作者虽无一字褒贬,而感情已深融于叙事之中。作者对掌权者的痛恨,对无辜被害的弱小者的同情,均不难于词句外得之。

作者又进而想象有一手仗利剑的少年,抉开罗网,放走黄雀。黄雀死里逃生,直飞云霄,却又从天空俯冲而下,绕少年盘旋飞鸣,感谢其救命之恩。显然,“拔剑捎罗网”的英俊少年实际是作者想象之中自我形象的化身;黄雀“飞飞摩苍天”所表现的轻快、愉悦,实际是作者在想象中解救了朋友急难之后所感到的轻快和愉悦。诚然,这只是作者的幻想而已。在现实中无能为力,只好在幻想的虚境中求得心灵的解脱,其情亦可悲矣。然而,在这虚幻的想象中,也潜藏着作者对布罗网者的愤怒和反抗。

曹植诗歌的特点,钟嵘《诗品》的“骨气奇高,辞采华茂”八个字最为确评,也最常为人引用。但就这首《野田黄雀行》而言,“骨气”(思想内容)确实是高的,而辞采却说不上“华茂”。从总体上看,这首诗更具有汉乐府民歌的质朴风味。首先,拔剑捎网、黄雀谢恩这一情节,就明显受汉乐府民歌中许多带寓言色彩的作品的影响。西汉《铙歌》十八曲中《艾如张》一曲有“山出黄雀亦有罗,雀已高飞奈雀何”之句,对此篇构思的启发,更是显然。其次,此诗的词句也多质朴无华。“罗家得雀喜,少年见雀悲”这种句式完全是纯粹的口语,“黄雀得飞飞,飞飞摩苍天”二句中的叠字及顶真修辞手法也都是乐府民歌中常见的。这些朴实的词句和诗歌所要表现的内容正相适应,如果有意雕琢,其感人的力量也许倒反而会减退了。于此可见曹植这个才高八斗的作家向民歌学习所取得的成就。

此诗选自《曹植集》卷六。史载,建安二十四年(219年),曹操借故杀了曹植亲信杨修,次年曹丕继位,又杀了曹植知友丁氏兄弟。曹植身处动辄得咎的逆境,无力救助友人,深感愤忿,内心十分痛苦,只能写诗寄意。他苦于手中无权柄,故而在诗中塑造了一位“拔剑捎罗网”、拯救无辜者的少年侠士,借以表达自己的心曲。

杂诗七首·其一

朝代:三国|作者:曹植

高台多悲风,朝日照北林。

之子在万里,江湖迥且深。

方舟安可极,离思故难任!

孤雁飞南游,过庭长哀吟。

翘思慕远人,愿欲托遗音。

形影忽不见,翩翩伤我心。

这是一首怀念远别亲友的诗。虽然作者和这一亲友的远别,或许是有统治者内部矛盾这一特殊原因,但在汉末魏初那个动乱流离的年代,远别而不能团聚,甚至不能相见,实是普通现象。所以这首诗很容易引起共鸣,富有典型性与现实性。

这首诗开头“高台多悲风,朝日照北林”实属景语,并无影射比喻之意。而“高台多悲风”亦属秋景。登高是因为要眺望远处,所以是思念远方的人;而时值秋令,亭台越高那么风自然就会越凄厉,登亭台的人于是就因为风急而越感受到心情的沉重悲哀。这一句简括凝炼,开后人无数法门。直是把此一句衍化为五十六字的长诗。所以曹植这五字能成为名句的原因,正因为这虽然作为景语,其实是寓意深情。

接下来的第二句“朝日照北林”,本来也是属于景语,但是却化用《诗·秦风·晨风》之首章。故作者《种葛篇》写思妇有“徘徊步北林”之句,而这篇以“朝日照北林”起兴。古人以夫妇与兄弟关系相互为喻,都是起始于《诗三百篇》,在曹植诗集中也屡见不鲜。

由于上句点出北林,正隐含《诗》中下文“未见君子,忧心钦钦”之意,所以作者紧接着写到“之子在万里”了。意思是自己所思念的人是远在万里之外,而下面“江湖迥且深”一句更是寓意深远,情韵不匮。因为江湖阻隔彼此的消息是一层;而“之子”却经过这样遥远而艰难的路程走向万里之外,其身心所受的摧伤折磨可想而知,又是一层;况且其身既然在远方,以后回来不是件容易事,为对方设身处地着想,自然更深了一层。

下面的“方舟安可极,离思故难任!”二句又紧承“江湖”句而言。把“离思”写得十分沉重压抑,可见其中有多少愁苦优怨之情。这虽只就自己一面说,实际上也体现出所思之人同样是不胜其愁苦忧怨了。

下句“孤雁飞南游”,表面上是写实,即作者在登高望远之际看到孤雁南飞,实则蕴涵着好几层意思。以前古人用“雁行”比喻兄弟,曹彪封吴,无异流放,和孤雁南游很像;又因为自己也像孤雁一样,故“过庭”而“长哀吟”。“过庭”虽用《论语·季氏篇》“鲤趋而过庭”的字面,实借喻自己的入朝。

最后的四句“翘思慕远人,愿欲托遗音。形影忽不见,翩翩伤我心”。李善注:“翘,悬也。”“翘思”,等于说“悬念”;“慕”,有念念不忘之意。不但见孤雁而思远人,并且把希望寄托于雁,问它是否愿为自己捎个信儿去。但雁飞甚速,形影倏忽间便不见了,这就更使作者黯然神伤了。“翩翩”,形容鸟疾飞之貌。连孤雁都翩然而逝,说明自己怨怀无托,结语似意犹未尽而已令人不忍卒读,是真正写情的高手。

此诗用笔似浅直而意实深曲,前六句以赋体为主,却似比兴;后六句以比兴为主,反而趋近赋体。这说明作者深得《诗三百篇》之三昧,而做出用五言新体裁,所以是从建安以来的诗人作品当中的绝唱。

旧说大都以此诗为作者怀念其弟曹彪之作,较可信。近人古直《曹子建诗笺定本》系于公元223年(魏文帝黄初四年)。这一年曹植自鄄城王徙封雍丘王,曾入朝。古直以为此诗即入朝时所作。而黄节《曹子建诗注》则谓当作于徙封雍丘之前,两家之说先后相去不及一年。当时曹彪封吴王,都广陵(今江苏扬州),古直注云:“魏地东尽广陵。吴当为广陵。广陵,(西汉)吴王濞都也。”广陵是魏王朝当时东南边界,隔江与东吴相对,距魏都最远,故诗中有“之子在万里”之句。

这首诗开头两句实属景语,并无影射比喻之意。自李善《文选注》引《新语》:“高台喻京师,悲风言教令。朝日喻君之明,照北林言狭,比喻小人。”下文又云:“江湖喻小人隔蔽。”后人乃多从其说。这就把两句摹绘秋日景色的名句给牵强比附得全无诗意。此诗下文既有“孤雁飞南游”之句,自当作于秋天,则首句“高台多悲风”亦属秋景。登高所以望远,所以思远人也;而时值秋令,台愈高则风自然愈凄厉,登台之人乃因风急而愈感心情之沉重悲哀。说风悲正写人之忧伤无尽。这一句简括凝炼,开后人无数法门。如大谢句云:“明月照积雪,朔风劲且哀。”是化一句为两句;又如老杜之《登高》七律(“风急天高猿啸哀”一首),直是把此一句衍化为五十六字的长诗。故曹植此五字之所以为名句,正以其虽作景语,实寓深情也。次句“朝日照北林”,固亦属景语,却化用《诗·秦风·晨风》之首章。《诗》云:“鴥彼晨风,郁彼北林;未见君子,忧心钦钦。”“北林者,乃女子思其夫之地。故作者《种葛篇》写思妇有“徘徊步北林”之句,而此篇亦以“朝日照北林”起兴。古人以夫妇与兄弟关系相互为喻,盖始于《诗三百篇》,即曹植诗集中也屡见不鲜。此处点出北林,正隐含《诗》中下文“未见君子,忧心钦钦”之意,所以作者紧接着写到“之子在万里”了。夫自己所思之人既远在万里之外,而下面“江湖迥且深”一句更是寓意深远,情韵不匮。盖江湖阻隔彼此之消息是一层;而“之子”却经过这样遥远而艰难的路程走向万里之外,其身心所受之摧伤折磨可想而知,又是一层;况其身既远,他日归来更非易事,为对方设身处地着想,自然更深了一层。只写道路隔阔,已诉不尽离愁别恨,则不必节外生枝,再添上一个局外的“小人”。故李善注文不确。“方舟”二句又紧承“江湖”句而言。“方舟”,二舟相并,古时为大夫所乘用;“极”,至。江湖深迥,舟不能及,故“离思难任”,“任”者,负荷也。把“离思”写得十分沉重压抑,可见其中有多少愁苦优怨之情。这虽只就自己一面说,实际上也体现出所思之人同样是不胜其愁苦忧怨了。

以上六句为第一段;自“孤雁”句以下六句为第二段。“孤雁飞南游”,表面上是写实,即作者在登高望远之际看到孤雁南飞,实则蕴涵着好几层意思。盖古人以“雁行”喻兄弟,曹彪封吴,无异流放,已似孤雁南游;今自己亦如孤雁,故“过庭”而“长哀吟”。“过庭”虽用《论语·季氏篇》“鲤趋而过庭”的字面,实借喻自己的入朝。但诗句仍作实写,故见孤雁哀鸣而自己“翘思慕远人。李善注:“翘,悬也。”“翘思”,等于说“悬念”;“慕”,有念念不忘之意。不但见孤雁而思远人,并且把希望寄托于雁,问它是否愿为自己捎个信儿去。但雁飞甚速,形影倏忽间便不见了,这就更使作者黯然神伤了。“翩翩”,形容鸟疾飞之貌。连孤雁都翩然而逝,说明自己怨怀无托,结语似意犹未尽而已令人不忍卒读,是真正写情的高手。

此诗用笔似浅直而意实深曲,前六句以赋体为主,却似比兴(也难怪前人用比附之意去勉强解释);后六句以比兴为主,反近于赋体。这说明作者深得《诗三百篇》之三昧,而出以五言新体,故为建安以来诗人中之绝唱。

七哀

朝代:三国|作者:曹植

明月照高楼,流光正徘徊。

上有愁思妇,悲叹有余哀。

借问叹者谁,言是宕子妻。

君行逾十年,孤妾常独栖。

君若清路尘,妾若浊水泥。

浮沉各异势,会合何时谐?

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

君怀良不开,贱妾当何依。

诗人自比“宕子妻”,以思妇被遗弃的不幸遭遇来比喻自己在政治上被排挤的境况,以思妇与丈夫的离异来比喻他和身为皇帝的曹丕之间的生疏“甚于路人”、“殊于胡越”。诗人有感于兄弟之间“浮沉异势,不相亲与”,进一步以“清路尘”与“浊水泥”来比喻二人境况悬殊。“愿为西南风,长逝人君怀”,暗吐出思君报国的衷肠;而“君怀良不开,贱妾当何依”,则对曹丕的绝情寡义表示愤慨,流露出无限凄惶之感。全诗处处从思妇的哀怨着笔,句句暗寓诗人的遭际,诗情与寓意浑然无间,意旨含蓄,笔致深婉,确有“情兼雅怨”的特点。

这首诗的起句与结尾都相当精妙。起句既写实景,又渲染出凄清冷寂的气氛,笼罩全诗。月照高楼之时,正是相思最切之际,那徘徊徜徉的月光勾起思妇的缕缕哀思——曹植所创造的“明月”、“高楼”、“思妇”这一组意象,被后代诗人反复运用来表达闺怨。诗歌结尾,思妇的思念就象那缕飘逝的轻风,“君怀良不开”,她到哪里去寻找归宿呢?结尾的这缕轻风与开首的那道月光共同构成了一种幽寂清冷的境界。

开头两句用的是托物起兴的手法。明月在中国诗歌传统里,起着触发怀想相思的作用,比如李白的“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月光月夜,会撩起诗人绵绵不尽的思绪,勾起心中思念怪挂怀的人或事。当皎洁的明月照着高楼,清澄的月光如徘徊不止的流水轻轻晃动著,伫立在高楼上登高望远的思妇,在月光的沐浴下伤叹着无尽哀愁。曹植接着采用自问自答的形式,牵引出怨妇幽幽地叙述悲苦的身世,这同时也是曹植牵动了对自己崎岖境遇的感慨。从明月撩动心事到引述内心苦闷,曹植写得流畅自然,不著痕迹,成为“建安绝唱”。

丈夫外行已经超过十年了,为妻的常常形只影单的一人独处。夫妻本来像尘和泥那般共同一体,如今丈夫却像路上的轻尘,自己则成了水中的浊泥。轻尘浮空飞扬,浊泥却深沉水底,一浮一沉地位迥不相同,什么时候才能重会和好?曹植于此自比“浊水泥”的弃妇,“清路尘”指的是曹丕曹睿。曹丕继位后不再顾念手足之情,疏远甚至防范著自己的亲弟。曹睿称王时,曹植多次上表上书自试,终究无法获得任用。所以曹植用了浊泥和清尘的远离相互映照,衬托出和兄长侄子形势两异的遥远距离。

曹植盼望着骨肉相谐和好,期盼能在曹丕曹睿身旁效力献功。所以他说但愿能化作一阵西南风,随风重投丈夫,也就是兄长侄子的怀抱。可是丈夫的怀抱若是不开展,曹丕曹睿始终防我疑我,做妻子的我无人可依靠,曹植“戮力上国,流惠下民,建永世之业,流金石之功”的抱负就不能实现。人一般能在外在环境的压迫困窘而激发出潜在的力量,曹植就是这样。当他意气风发、开朗无忧的时候,只能写些骑马射箭、山明水秀等没有深刻内涵的诗文,对后世影响不深。而为人称道的,是后来落魄时迸发出来的火花。

曹植的诗歌,一般皆以建安为界,分为前后两个时期。前期的曹植正值年少气盛之际,以洋溢的才华令人侧目外,更因此受尽了父亲疼爱。曹操对这个“每见进难问,应声而对”的儿子,是“特见宠爱”的。于是这个时期的曹植,过的是富贵无忧的公子哥儿的生活,诗歌里也就充满着少年人的雄心壮志及趾高气扬的意味,《白马篇》可作代表。而本来凭着出色的天赋与才华,曹植极有可能继承其父的霸业,只可惜他“任性而行,不自雕励,饮酒不节”,终于渐渐使曹操对他丧失信心。相反的,曹植的同父同母的兄长曹丕却自重自持,虽然才华光芒皆稍逊其弟,但曹操考量“文帝御之以术,矫情自饰,宫人左右并为之说,故遂定为嗣”(《三国志》)。

曹操的逝世,是一代风云的终结,同时也是曹植生命中的转捩点。曹丕继位以后,对这个一度曾是王位准继承者的弟弟十分防备。他不只把曹植分封至京城以外,使他远离政治权力中心,甚至还设了“监国使者”,以防其弟图谋不轨,威胁本身的地位。人们耳熟能详的《七步诗》:“煮豆燃豆箕,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说的正是曹植在曹丕的胁迫下,所作的一首哀泣骨肉相残的诗歌。这首诗歌真正的渊源不可考究,流传的版本亦有不同,出于曹植之手的可能性也很低,可是从这首诗里,还是得以见出曹丕兄弟间相互争斗猜忌确属事实。

送应氏二首

朝代:三国|作者:曹植

其一

步登北邙阪,遥望洛阳山。

洛阳何寂寞,宫室尽烧焚。

垣墙皆顿擗,荆棘上参天。

不见旧耆老,但睹新少年。

侧足无行径,荒畴不复田。

游子久不归,不识陌与阡。

中野何萧条,千里无人烟。

念我平常居,气结不能言。

其二

清时难屡得,嘉会不可常。

天地无终极,人命若朝霜。

愿得展嬿婉,我友之朔方。

亲昵并集送,置酒此河阳。

中馈岂独薄?宾饮不尽觞。

爱至望苦深,岂不愧中肠?

山川阻且远,别促会日长。

愿为比翼鸟,施翮起高翔。

《送应氏二首》是三国时期文学家曹植的组诗作品。这两首诗是曹植于建安十六年(211)随曹操西征马超,路过洛阳时送别应瑒、应璩兄弟所作。第一首,写洛阳遭董卓之乱以后的荒凉景象,第二首写朋友分离时的不舍。全诗语言质朴,无过分的铺采文藻,然其真实的感受和感情溢于言表。

七哀诗

朝代:三国|作者:曹植

明月照高楼,流光正徘徊。

上有愁思妇,悲叹有余哀。

借问叹者谁?言是宕子妻。

君行逾十年,孤妾常独栖。

君若清路尘,妾若浊水泥。

浮沉各异势,会合何时谐?

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

君怀良不开,贱妾当何依?

诗人自比“宕子妻”,以思妇被遗弃的不幸遭遇来比喻自己在政治上被排挤的境况,以思妇与丈夫的离异来比喻他和身为皇帝的曹丕之间的生疏“甚于路人”、“殊于胡越”。诗人有感于兄弟之间“浮沉异势,不相亲与”,进一步以“清路尘”与“浊水泥”来比喻二人境况悬殊。“愿为西南风,长逝人君怀”,暗吐出思君报国的衷肠;而“君怀良不开,贱妾当何依”,则对曹丕的绝情寡义表示愤慨,流露出无限凄惶之感。全诗处处从思妇的哀怨着笔,句句暗寓诗人的遭际,诗情与寓意浑然无间,意旨含蓄,笔致深婉,确有“情兼雅怨”的特点。

这首诗的起句既写实景,又渲染出凄清冷寂的气氛,笼罩全诗。“明月照高楼,流光正徘徊”运用了“兴”的手法带出女主角的背景:明月高照,思妇独倚高楼,对影自怜,思念远方的夫君。月照高楼之时,正是相思最切之际,那徘徊徜徉的月光勾起思妇的缕缕哀思——曹植所创造的“明月”、“高楼”、“思妇”这一组意象,被后代诗人反复运用来表达闺怨。明月在中国诗歌传统里,起着触发怀想相思的作用,比如李白的“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月光月夜,会撩起诗人绵绵不尽的思绪,勾起心中思念怪挂怀的人或事。

次两句“上有愁思妇,悲叹有余哀”运用了“赋”的表达方法,承接上两句直接点出该诗的主角——愁思妇的情怀——悲叹和哀伤。当皎洁的明月照着高楼,清澄的月光如徘徊不止的流水轻轻晃动著,伫立在高楼上登高望远的思妇,在月光的沐浴下伤叹着无尽哀愁。因为思念良人而不得见,甚至音讯亦不能通。这是典型的白描手法,即“赋”的表达方法。

第五、六句“借问叹者谁,言是客子妻”也是以“赋”的方法来表达的,但是以问答的方式来达到“赋”的表达效果的:“请问楼上唉声叹气的是谁?回答说是异地客旅者的妻子。”直截了当,干脆利落,明白如话。曹植接着采用自问自答的形式,牵引出怨妇幽幽地叙述悲苦的身世,这同时也是曹植牵动了对自己崎岖境遇的感慨。从明月撩动心事到引述内心苦闷,曹植写得流畅自然,不著痕迹,成为“建安绝唱”。

第七、八句“君行逾十年,孤妾常独栖”承接上文,继续以“赋”的手法表达。思妇诉说她的孤独和寂寞:“夫君已远行在外超过十年了,我只好孤清地独自栖居。”透过思妇的诉说进一步描述思妇的哀叹,非常直接。

第九、十句“君若清路尘,妾若浊水泥”运用了“比”的手法进一步表达思妇的哀怨情怀。将夫君比喻为路中的清尘,将自己比喻为污浊的水和泥,喻意两人相差太远,难以融合在一起,也比喻夫君高高在上,对己不屑一顾,自己卑微在下,不能攀附,非常悲哀。曹植于此自比“浊水泥”的弃妇,“清路尘”指的是曹丕曹睿。曹丕继位后不再顾念手足之情,疏远甚至防范著自己的亲弟。曹睿称王时,曹植多次上表上书自试,终究无法获得任用。所以曹植用了浊泥和清尘的远离相互映照,衬托出和兄长侄子形势两异的遥远距离。

第十一、十二句“浮沉各异势,会合何时谐”承接上文,同时以“比”和“赋”的手法表达思妇的哀怨情怀。清尘是浮的,水泥是沉的,浮沉所处的位置是不同的,因而和合在一起的机会是渺茫的。浮沉是比喻,点描出不能谐和的悲哀。

第十三、十四句“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是运用了“比”的手法表达思妇的心志。思妇见弃,不单不以怨报之,反而愿意牺牲自己:“可以的话,我愿意化作西南风,在人间消失而进入夫君的怀抱中!”思妇对夫君何等的忠诚和忠贞!为了得见夫君,不惜将自己比喻为西南风,化入君怀!曹植盼望着骨肉相谐和好,期盼能在曹丕曹睿身旁效力献功。所以他说但愿能化作一阵西南风,随风重投丈夫,也就是兄长侄子的怀抱。

第十五、十六句“君怀良不开,贱妾当何依”运用了“赋”的方法表达思妇被冷待的遭遇和情怀,思妇的思念就象那缕飘逝的轻风,结尾的这缕轻风与开首的那道月光共同构成了一种幽寂清冷的境界。思妇很了解夫君的性情,超过十年了,音讯全无,“夫君的胸怀早已不向我开放了,我还有什么可依靠的呢?”哀怨之情,直透长空。这两句的表达非常直接,正是“赋”的典型手法。曹丕曹睿始终防备怀疑曹植,曹植“戮力上国,流惠下民,建永世之业,流金石之功”的抱负就不能实现。

该诗通篇表面上描写思妇诉说被夫君遗弃的哀怨情怀,实际上暗喻自己被长兄疏远排斥的苦闷和郁抑,这是另一种意义上运用了“比”的表达方法,这是诗人更深层的自况自喻。

“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是三国魏曹植《七哀诗》里的名句,这是坚决而执著的持守誓言。独守十年,没有沉沦和颓废,思妇依旧祈愿自己化作长风,随风而去,与君相依,这是思妇此生唯一的期待。子建也是如此。他在认清无常荒诞的命运之后,并没有放弃初衷,而是“长怀永慕,忧心如酲”(《应诏》)。

曹植以弃妇自比是其后期诗歌的特色之一。除了这首,其他如《浮萍篇》、《杂诗》等诗里皆有怨妇形象的运用。曹植这首里的弃妇,就是用作象喻的。曹植具有致君为国的理想,不仅是曹植个人的志向,同时也是当时整个时代的风气反映。可是抱著成就功名期盼的臣子,如果不能获得君主的赏识任用,那便全无施展才能抱负之机,没有办法实现自我的价值。这样的君臣关系,就彷佛那个时代全心托靠男性的女子,一朝被夫君离弃,那就是没了依傍的怨妇,失去生存的价值以及生命的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