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大半个中国去睡你》

李盛老师

《穿过大半个中国去睡你》

  诗作内容

  其实,睡你和被你睡是差不多的,无非是

  两具肉体碰撞的力,无非是这力催开的花朵

  无非是这花朵虚拟出的春天让我们误以为生命被重新打开

  大半个中国,什么都在发生:火山在喷,河流在枯

  一些不被关心的政治犯和流民

  一路在枪口的麋鹿和丹顶鹤

  我是穿过枪林弹雨去睡你

  我是把无数的黑夜摁进一个黎明去睡你

  我是无数个我奔跑成一个我去睡你

  当然我也会被一些蝴蝶带入歧途

  把一些赞美当成春天

  把一个和横店类似的村庄当成故乡

  而它们

  都是我去睡你必不可少的理由

  《穿过大半个中国去睡你》是好诗吗?

  余秀华有爱过或者被爱过吗?那情欲之火,曾经在她生命中炫丽开放过吗?因为她是脑瘫,很多人对她写诗的体验产生怀疑。她写道:“我的残疾是被镌刻在瓷瓶上的两条鱼,狭窄的河道里,背道而行……”细读,令人恻然:刀砍斧凿般天生的不幸、别扭的所在、狭小的生存空间,而且无可更改。是的,疾患令她行动不便,也失去打工与求学的'可能。农村不能干活的女人形同废人,婚姻方面由不得她按着心意来。往好处说,她是衣食无忧的,但那亘古的、属于人的寂寞呢?幸好,她写诗,她的渴望、欲念、悲伤都以文字的方式释放。

  两三年前我便知道她,并没有太多关注。多年来,我接触过的农村女诗人还是很有一些的。某种意义上,至少一半生来就是文学女青年,小学、初中时哪个不在本子上写写画画?雨丝、星星、七里香……但这些不叫诗,叫少女情怀。

  命运是在几时扳的道岔?大概是从有些人上大学,而另一些人去打工或者嫁人开始吧。前者可以亲历她梦幻过、想要过的东西,后者却像早早开放的梅花,骤然冻结在一场突如其来的春雪里,久久凝固:在忙碌之余,她们认认真真做着文学梦,为自己架空出另一个世界,一个想象中的大观园。

  诗歌这种文学体裁适合大部分农村文学女青年,因为小说需要花更多时间、笔墨去经营人物、结构、情节,这往往太超出她们的日常生活;散文要有敏锐的眼光,知道什么可写什么值得写,而不是见秋叶就感叹时光易逝;戏剧更不现实,她们大部分除了电视剧,很难有机会看到真人出演的舞台剧;最后剩下的,就是诗,可长可短,可雅可拙,可在农活之后临睡之前随便写几笔。

  我从不敢说,她们写得好不好,正如面对余秀华。

  《穿过大半个中国去睡你》是好诗吗?如果是下半身诗人所作,我可能一眼都不看,但因为我知道是一个脑瘫女子的作品,我猜想这是她也许到目前为止从未曾实现的绮念。“你”,也许只是网络上潦乱的几个名字、瞬息即灭的一封邮件,立刻,沉甸甸的生之分量压过来,让夸奖与批评都显得……那么荒谬可笑。

  而我,只想说:继续写下去吧。世事岂能尽如人意,更残酷的事也随时在发生。能抵御岁月、给自己安慰的,不过是文学或艺术。那能歌唱的人,就在黑暗中大声歌唱;那能起舞的,就在舞台上的追光里独自起舞;只有一支笔的,比如你比如我,就写吧,把眼泪、欢笑、绝望、幻想,都用文字呐喊起来。有没有灵魂都不要紧,会不会被读到其实也不打紧,只要把郁结的力量发射出来,每个人都会是一个不再沉默的火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