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羡林 “大师”的背后

张东东老师

季羡林 “大师”的背后

  导语:季先生身上,叠着对故家、国族的深情,叠着许多学人的影子,还叠着一个尚能产生“大师”的年代,丝丝相扣、盘根错节的人物图谱。

  季羡林先生去世几小时后,北大发布消息,称呼是“北京大学资深教授”。经网络标题党人改造:一代国学大师去了。

  2007年,季先生曾借《病榻杂记》出版,厘清了什么叫国学、什么叫泰斗,并向天下人昭告:请从我头顶上把“国学大师”、“学界(术)泰斗”、“国宝”三项桂冠摘下;洗掉泡沫,还我一个自由自在身。

  文中季羡林稍微考证了一下“国学大师”称谓的出处:“有一次在还没有改建的北京大学大讲堂里开了一个什么会,专门向同学们谈国学。当时主席台上共坐着五位教授,每个人都讲上一通……一位资深记者是北大校友,在报上写了一篇长文《国学热悄悄在燕园兴起》。从此以后,其中四位教授,包括我在内,就被称为‘国学大师’。他们三位的国学基础都比我强得多。他们对这一顶桂冠的想法如何,我不清楚。我自己被戴上了这一顶桂冠,却是浑身起鸡皮疙瘩。”

  正如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误会是网络口水的趵突泉。一时间误会自己跟自己过招――就是先提出误会,再生产出一篇篇辩误的文章。好在,总有人能静下心来看看季先生的传记,听听他在90岁以后形容词越来越少、心思越来越澄明的话语,包括他在学界安身立命的梵文、巴利文、佛教混合梵文、吐火罗文究竟是什么――复旦大学图书馆有关季老的书,几天内被借空。

  文才舒展,数学4分

  季羡林出生那一年,中国还有皇帝。宣统三年闰六月初八,即1911年8月2日,他生在山东省西部最穷的清平县(今聊城临清市)官庄村,季家,是全村最穷的人家。他小名喜子,6岁之前跟一位叫马景恭的先生识得几个字。母亲娘家姓赵,没有名字,一生走过的最远距离是从娘家到夫家的5里路。

  叔父季嗣诚没有儿子,将年仅6岁的季羡林接到济南去上学。他自己选编了一些宋明理学文章,辑成《课侄选文》。但直到进了小学,季羡林还是顽童一名。

  初中成绩平平,高中转到山东大学附中以后,除了前清遗老,他遇到几位在中国文学史上留下名字的老师。

  教语文的是胡也频,给18岁的季羡林留下了深刻印象的是,“每次上课,他都在黑板上大书:‘什么是现代文艺?’然后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下一次上课,黑板上仍然是七个大字:什么是现代文艺?”在胡也频指点下,季羡林接触了当时流行的一些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书籍。

  才教了3个月,有一天,突然不见了胡先生瘦小的身影,“小道消息说,胡先生被国民政府通缉,连夜逃到上海去了。到了第二年,1931年,他就同柔石等四人在上海被国民政府逮捕,秘密杀害,身中十几枪。当时他只有28岁。”

  接替胡也频的,是和鲁迅先生也有密切交往的董秋芳先生。董先生命学生写作文,题目只有一个:“随便写来。”他在季羡林的作文上写过不少批语,叫“一处节奏”,“又一处节奏”。季羡林懂了,原来写文章是要讲究节奏的。

  高中阶段,季羡林连续6个学期考得山东省第一名。

  他在念高中时成婚,娶妻彭德华,这在当时很适龄。高中毕业后,他想找份工作养家糊口,去考邮政局,却没能考上。于是报考北大和清华。

  那年高考,季羡林数学得4分(百分制)。这是钱文忠问出来的准确数字,他说,“比季羡林先生高一届的钱钟书先生,中英文俱佳,这是不必说的,可是老人家的数学考了15分。吴晗先生,我国著名的明史专家,据说英文国文都是满分,但是老人家的数学是零分……在当时,只要有权威学者认可,还是照收不误。而这些人往往在后来都成了文史领域的大师。”

  他被北大、清华同时录取。1930年,入读清华大学西洋文学系的德语专业,学费全靠家乡。清平县虽穷,却很重视教育,对当地每位考上国立大学的学生,每年补助150块大洋。其时清华大学生一个月伙食费是6块大洋,据季先生回忆,这个标准是每天能吃到杏花丸子、叉烧或狮子头。

  复旦大学哲学系张汝伦教授曾告诉记者:今人特别怀念过去的大学,容易犯浪漫唯美的毛病,殊不知那时大学里混日子的教授也不少。季羡林在清华大学读书阶段的日记中,对西洋文学系外国教授的评价近于“哭笑不得”,对中国教授的品评也滋味复杂。

  闻一多先生是当时名士,上课先掏烟火,问,“诸位有抽烟的吗?”大家一般都说不敢。他随即点起一支烟开讲《楚辞》。每讲之前,总有一句话:“痛饮酒,熟读《离骚》,方得为真名士!”钱文忠说,季羡林先生对闻先生是非常崇敬的。他在北大读书的时候,有一次陪季先生在校内散步,经过大饭厅门口的空地时,看见地上堆着很多套《闻一多全集》,且打很大折扣。“季先生晚年是几乎不动怒的人,但当时他突然脸色涨到通红,对我讲,闻先生的书居然放到地上,居然还打这种折扣,简直是胡闹!当场命我把这一堆《闻一多全集》全部买下来。”

  在季羡林看来,反对白话文、主编《学衡》的吴宓教授是西洋文学系最有学问的,且“古貌古心,待人诚恳”。

  受惠于“师叔”陈寅恪

  西洋文学系的教授水平不高,却培养出曹禺、季羡林、钱钟书这样的人物,原因可能在于当时清华的自由选课制,即不一定只选本系的课程。那段时间,季羡林旁听过朱自清、郑振铎、冰心等先生的课,并与郑振铎结下终生的友谊。后来,他旁听了陈寅恪的《佛经翻译文学》和朱光潜的《文艺心理学》。

  上世纪30年代,陈寅恪在清华被誉为“教授的教授”。与那些留洋归来西装革履、发光鉴人的教授不同,他总是一袭朴素长袍,肘下夹一个布包,里面装着讲课用的书籍资料,常有人以为他是琉璃厂某书店来送书的老板。

  季羡林从德国回来之后,穿了一辈子的中山装、圆口布鞋,曾有北大新生误以为他是老工友,让他帮忙照看行李。陈寅恪在天有知,或会一笑。

  季羡林本在西洋文学系研习莎士比亚、歌德、塞万提斯等名家,到了德国哥廷根大学后却一头钻进了梵文、巴利文和吐火罗文的故纸堆,这个转变来自陈寅恪的影响。旁听曲径通幽的《佛经翻译文学》,他渐渐萌生对佛学的兴趣。他在哥廷根大学师从的瓦尔德施米特教授,恰是陈寅恪柏林大学的同学,并且都是吕斯德教授的弟子。

  在《回忆陈寅恪先生》中,季羡林写道:“生平帮过我的人无虑数百。要我举出人名的话,我首先要举出的,在国外有两个人……在国内的有四个人:一个是冯友兰先生,如果没有他同德国签订德国清华交换研究生的话,我根本到不了德国。一个是胡适之先生,一个是汤用彤先生,如果没有他们的提携的话,我根本来不到北大。最后但不是最少,是陈寅恪先生。如果没有他的影响的话,我不会走上现在走的这一条治学的道路。”

  1945年,季羡林留德已10年,准备回国。听说陈寅恪在英国治疗眼疾,即写信汇报自己的学习研究情况。陈寅恪一听季羡林的指导老师竟是自己的同门,即复长信鼓励,后又推荐他去北大任教。

  1949年之前,季羡林写了一篇《浮屠与佛》,以精通吐火罗文的优势,解决了胡适、陈垣都感困惑的难题。季羡林把文章读给陈寅恪听,陈大为赞赏,立即将文章推荐给《中央研究院史语所集刊》。能在这本当时国内最具权威的学术刊物上发文章,有“一登龙门,身价百倍”之说。果然,文章一发表,季羡林声名鹊起,他曾有言“受宠若惊”。在学术道路上,陈寅恪助他奠定了一块重要的基石。

  陈寅恪还未完全失明、影影绰绰还能看到一团影子的某年春天,中山公园里藤萝开花了,花朵挂满藤,紫气弥漫。在兵荒马乱、朝不虑夕的年月里,一群弟子,周一良、王永兴、汪,还有季羡林,扶先生到“来今雨轩”藤萝深处散心赏花。那一天,陈寅恪兴致很高,师生谈笑风生,尽欢而散。

  季羡林晚年仍不时拜读陈寅恪的诗文,总觉得“还未能登他的堂奥”。1995年,中山大学举办“陈寅恪学术研讨会”,季羡林作了长篇发言,他说,寅恪先生决不是一个“闭门只读圣贤书”的书呆子,他继承了中国“士”的优良传统: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从他的著作中可以看出他非常关心政治。他研究隋唐史,表面上满篇考证,骨子里谈的都是成败兴衰的政治问题,可惜难得解人。

  “先生”二字,没有勇气加上

  胡适爱才,求贤若渴,当年赴台前,他从南京要了架专机,点名要接几位老朋友。他在南京机场恭候,机舱门一开,只一两位,他当即大哭。

  季羡林到北大后受到胡适的礼遇。共事3年,印象最深的是胡适特别亲切和蔼。不论对教授、职员、学生、工友,都是满面笑容。

  胡适去世,“(大陆)报刊杂志上没有一点儿反应,我自己当然是被蒙在鼓里,毫无所知。十几二十年以后,我脑袋里开始透进点儿光的时候,我越想越不是滋味……”一次偶见一报纸发文章批判胡适“一生追随国民政府和蒋jie石”,季羡林就写了篇《为胡适说几句话》。“我连‘先生’二字都没有勇气加上,可是还有人劝我以不发表为宜。文章终于发表了,反应还差强人意,至少没有人来追查我,我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1999年,季羡林在“望九之年”赴台访问,拜谒了胡适陵墓,献花,行三叩大礼。友人告诉他,胡适曾对台湾“中研院”李亦园先生说过:“做学问应该像北京大学的季羡林那样。”此行他才发现,“五十年前在北平结识的老朋友,比如梁实秋、袁同礼、傅斯年、毛子水、姚从吾等等,全已作古。我真是‘访旧全为鬼,惊呼热衷肠’了。”

  有评论者委婉地说,季羡林先生成为“大师”,是因为他长寿。然而,如果那个年代的优秀学人都能享“米寿”、“茶寿”,今天的同行后辈及世人,会自惭吧?

  沈从文先生与张兆和女士结婚,在北京前门外大栅栏撷英番菜馆设了盛大宴席,还是学生的季羡林也被邀请了。季羡林对沈先生的作品是佩服的:“在所有并世的作家中,文章有独立风格的人并不多见。除了鲁迅先生之外,就是从文先生。”

  1946年夏,沈、季二人同回北大教书,沈先生住中老胡同,季先生住翠花胡同,见面渐频,并吃了顿难忘的云南汽锅鸡。饭间,沈先生的一个动作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当时要解开一个用麻绳捆得紧紧的什么东西。只需用剪子或小刀轻轻地一剪一割,就能弄开。然而从文先生却抢了过去,硬是用牙把麻绳咬断……”

  这个小动作令季羡林引为同类:“土包子”。然而,“同那一些只会吃西餐、穿西装、半句洋话也不会讲偏又自认为是‘洋包子’的人比起来,我并不觉得低他们一等。”

  说到留洋,1935年8月,与季羡林同车赴德的还有5位,其中一位是物理学家王竹溪先生,他后来担任过北大副校长,也是杨振宁的研究生导师;另一位是1974年位居共和国外交部长的乔冠华先生。

  结识梁实秋先生是1946年夏,南京,借住李长之供职的国立编译馆办公室之时。恰逢梁实秋从重庆到南京,也在国立编译馆工作。季羡林听说后喜出望外。“见面之后,立刻对他的人品和谈吐十分倾倒。没有经过什么繁文缛节,我们成了朋友。”

  谈到梁实秋与鲁迅的争论,季羡林直言:“今天,事实已经证明,鲁迅也有一些话是不正确的.,是形而上学的,是有偏见的。难道因为他对梁实秋有过批评意见,梁实秋这个人就应该永远打入十八层地狱吗?”

  3年前季羡林忆及巴金,“巴老是我的师辈,同我的老师郑振铎是一辈人。我在清华读书时,就已经读过他的作品,并且认识了他本人。当时,他是一个大作家,我是一个穷学生。然而他却一点架子都没有,不多言多语,给人一个老实巴交的印象。这更引起了我的敬重。”“巴老,你的作品和人格却会永远永远地留下来。在学习你的作品时,有一个人决不会掉队,这就是95岁的季羡林。”

  与胡乔木的“君子之交”

  清华物理系(后转入历史系)的胡鼎新也是季羡林往来较多的外系同学。胡鼎新当时在从事反对国民政府统治的地下活动,创办了一个工友子弟夜校,为比较贫苦的人补习,季羡林也应邀去讲过课。

  有天夜里,胡鼎新摸黑坐在季羡林的床头说,你出身贫苦,应该参加革命活动啊。季羡林后来对弟子钱文忠说,他当然痛恨腐朽的国民政府政府,但当时第一是觉悟低,第二实在怕风险,所以不敢答应。最后,胡鼎新叹了一口气,离开了季羡林的房间。

  1950年代初,他在北大教书,有天收到一封从中南海寄出的信,开头是这样的:“你还记得当年你有个清华的同学吗?今天的胡乔木,当年的胡鼎新。”

  “不久,胡乔木到我住的翠花胡同来看我。一进门就说:‘东语系马坚教授写的几篇文章:《回教徒为什么不吃猪肉?》等,毛先生很喜欢,请转告马教授。’他大概知道,我们不习惯于说‘毛主席’,所以用了‘毛先生’这一个词儿。我当时就觉得很新鲜。所以至今不忘。”

  胡乔木跟季羡林商量,当时的新中国无论是外交方面,还是文化方面,急需研究东方语言的人才,中央想把南京的东方语专、中央大学的边政系以及当时的边疆学院并入北大,问季羡林愿不愿意。

  季羡林当然愿意。结果,1950年代东语系成为北大第一大系,是中国外交官的摇篮。所以季羡林90寿辰那天,到场100多位外交官。

  “文革”之后,胡乔木多次走访季羡林,有了新大米、螃蟹之类的好东西,都不忘给季羡林捎一点。很多年里,季羡林一次也没有回访过,他称二人之间这种保持终生的同学友谊是“君子之交”。

  季羡林说,“我是一个上不得台盘的人,我很怕见官。我最讨厌人摆官架子,然而偏偏有人爱摆。这是一种极端的低级趣味的表现。我的政策是:先礼后兵。不管你是多么大的官,初见面时,我总是彬彬有礼。如果你对我稍摆官谱,从此我就不再理你。”

  但胡乔木是不同的。对大陆和香港一些人士封胡为“左王”,季羡林说:“我总觉得乔木是冤枉的,他哪里是那种有意害人的人呢?”“他实则是一个正直的人,一个正派的人,一个感情异常丰富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

  1991年他破例给胡乔木写信求助,故乡山东临清一座濒临倒塌的古塔需要立即修复。后来国家文物局拨款40万元,古塔得救。

  他去胡家吃过一顿饭,“祖孙三代围坐在一张非常大的圆桌旁,让我吃惊的是,他们吃得竟是这样菲薄。”

  胡乔木最后一次走访季羡林,由夫人谷羽陪同,在季羡林那“低矮、窄小、又脏又乱的书堆中”再次并肩晤叙。胡乔木赞扬季羡林的学术成就时,用了几个比较隆重的词,令季羡林“顿感觳觫不安”,忙说,“你取得的成就比我大得多又多呀。”胡乔木微微叹了口气,慢声细语说,“那是另一码事儿。”

  1992年八九月间,住院的胡乔木捎信给季羡林,希望他去。季羡林到了医院,胡乔木躺在病床上,吸着氧气。见季羡林来了,胡乔木抓住他的手,久久不松开。

  从内心有火到“和”

  季羡林写了一辈子日记,除了“文革”中抄家遗失几本,其余都在。从学生时代起,他内心的火气、他的激愤,他对环境的大不满,都在日记里留存下来。

  譬如解放前,因在文坛上已有声名,所以有机会参加当时名流的聚会。对出席的好多名流他很不以为然,有这么一段记述:“北平文艺界知名之士差不多全到了,有的像理发匠,有的像流氓,有的像政客,有的像罪囚,有的东招西呼,认识人,有的仰面朝天,一个也不理。”

  对一些混日子的同学他的话挺厉害:“没热情,没思想,死木头一块,没有生命力,丝毫也没有。”还有段话:“早晨上了一课古代文学,有百余人之多,个个歪头斜眼,不成东西,真讨厌死了。”

  当时出身富家的一些学生,整天热衷于跳舞、音乐会,或者谈恋爱。到了德国,他亲眼看见许多国民政府高官子弟是如何留学的:从不上课,把毛巾、牙刷都放在某家中餐馆里,每天早晨到中餐馆洗脸刷牙,该吃什么吃什么,上午出去逛街,中午回来吃饭,下午再逛街,晚上再回到中餐馆吃晚饭,洗完脸刷完牙回去睡觉,或者去赌博,甚至嫖――等于把在国内的习气照搬到德国。当时有相当一部分留德学生是这样,回国后连德文都不会讲。

  这样的留学生怎么能让季羡林瞧得起?在1935年10月17日的日记中,他这样写道:“在柏林看到不知道有多少中国学生,每人手里提着照相机,一脸满不在乎的神气。谈话,不是怎样去跳舞,就是国内某某人做了科长了,某某人做了司长了。不客气地说,我简直还没有看到一个像样的‘人’。到今天我才真知道了留学生的真面目!”

  他曾经打算写一本小说,叫《新留西外史》,来描写当时柏林那群所谓的留学生的丑态,后来没有写成。

  据弟子钱文忠总结,他在日记里经常用的句式(大概有近百次之多)是:滑天下之大稽,笑天下之大话,糟天下之大糕,混天下之大蛋。

  季先生晚年的一些话也在民间广为流传,比如:“现在人们有时候骂人为‘畜生’,我觉得这是对畜生的污蔑。畜生吃人,因为它饿。它不会说谎,不会耍刁,决不会先讲上一大篇必须吃人的道理,旁征博引,洋洋洒洒,然后才张嘴吃人。而人则不然。”

  几十年过去,季羡林归于谦和、仁爱,并用一个字概括中华文化:“和”――“和气”、“和为贵”的“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