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宗元山水游记的文化精神

莉落老师

柳宗元山水游记的文化精神

  导语:柳宗元是唐代山水游记的杰出代表,其山水游记不仅情景交融,成为后世游记的典范,并且还渗透了作家的心志和所接受的文化因素,呈现了丰富的文化精神。

  柳宗元贬谪永州之前,乃永贞革新主将,在王叔文的领导下,积极参与社会政治革新运动,其儒家“兼济天下”思想甚为突出。由于革新运动失败,柳宗元政治上遭受重大打击,贬谪永州后,经过深入了解民情、反复思考,其儒家“民本”思想更为成熟,写出了如《捕蛇者说》《童区寄传》等关注民生、针砭时弊的精妙之文。与前辈作家元结相似,他也在永州奇山异水的幽僻秀美中消解贬谪的孤独苦闷,寻找情感宣泄处,同时也在山水之美中熏陶情操。这样,其山水游记融情于景,渗透了人文关怀和民本思想。

  如《钴 潭记》曰:“其上有居者,以予之亟游也,一旦,款门来告曰:‘不胜官租、私券之委积,既芟山而更居,愿以潭上田贸财以缓祸。’予乐而如其言。则崇其台,延其槛,行其泉于高者而坠之潭,有声 然。”⑤既有对百姓“不胜官租、私券之委积”的感慨和关心,又有乐而助之的仁厚情怀。

  《钴 潭西小丘记》中“小丘”之景“梁之上有丘焉,生竹树。其石之突怒偃蹇,负土而出,争为奇状者,殆不可数。其 然相累而下者,若牛马之饮于溪;其冲然角列而上者,若熊罴之登于山”,可谓奇特怪异,引人入胜。然而其境遇却是“唐氏之弃地,货而不售”、“农夫渔父过而陋之,贾四百,连岁不能售”。作家对其遭遇深表同情,“即更取器用,铲刈秽草,伐去恶木,烈火而焚之。嘉木立,美竹露。奇石显。由其中以望,则山之高,云之浮,溪之流,鸟兽之遨游,举熙熙然回巧献技,以效兹丘之下。枕席而卧,则清泠之状与目谋, 之声与耳谋,悠然而虚者与神谋,渊然而静者与心谋。”“小丘”如此美景,却因地处偏僻而连年不售,成为弃地,正是作家身世遭际的寄寓,感慨小丘也是自伤自怜,他在哀叹自己空有治世才能却遭贬谪的不幸。

  其他游记中也有类似情怀。如《袁家渴记》写道:“永之人未尝游焉,余得之,不敢专焉,出而传于世。”《石渠记》称:“惜其未始有传焉者,故累记其所属,遗之其人,书之其阳,俾后好事者求之得以易。”《小石城山记》说:“又怪其不为之中州而列是夷狄,更千百年不得一售其伎,是固劳而无用。神者倘不宜如是,则其果无乎?”

  柳宗元游记中呈现佛教思想较多,尤其是禅宗哲理与境界冷寂。柳宗元自称“自幼好佛”,其母亲乃虔诚佛教信徒,他可谓从小耳濡目染。在长安生活期间,他和僧侣交往甚密,他尤其信奉以中道学为基本教义的天台宗。(天台之中道学说,亦即所谓“三谛圆融”,其学说旨在说明一切事物乃是因缘之假和合。因其是因缘和合而成,本无自性,故是空的。但空并非一无所有,而是虚幻不实,故是假有。明了一切事物既是空的,又是假的,是空与假的统一,这就把握了佛之中道了。)被贬永州之后,其情绪极为悲观,更是与佛门弟子朝夕相处,谈佛论禅。他曾在寺庙居住,给和尚写赠序,为寺院和圆寂僧人写碑铭,因此,他逐渐萌生“志乎物外”, “不爱官,不争能,乐山水而嗜闲安”的`思想,表现在山水游记中主要为空寂与幽冷的情怀。

  《始得西山宴游记》充满了与万物合为一体,形神俱化之思想,文曰:“苍然暮色,自远而至,至无所见,而犹不欲归。心凝形释,与万化冥合。”《至小丘西小石潭记》曰:“坐潭上,四面竹树环合,寂寥无人,凄神寒骨,悄怆幽邃。”文中弥漫了寂寥、凄寒之情;《袁家渴记》曰:“每风自四山而下,振动大木,掩苒众草,纷红骇绿,蓊 香气;冲涛旋濑,退贮溪谷;摇飘葳蕤,与时推移。其大都如此,余无以穷其状。”《石渠记》写道:“又北曲行纡馀,睨若无穷,然卒入于渴。其侧皆诡石、怪木、奇卉、美箭,可列坐而庥焉。风摇其巅,韵动崖谷。视之既静,其听始远。”

  柳宗元从元结山水游记中充分借鉴、吸收这一艺术手法,将山水与自我情感融为一体,从而使情、境高度和谐统一,将山水游记环境的创设臻于圆熟。贬谪永州对于颇富政治抱负的柳宗元来说,可谓毁灭性的打击。政治理想的破灭、僻远之地的贬谪,让柳宗元心情极为沮丧,而忘情山水则让他暂时淡忘了痛苦,也让他找到了情感、精神的归属。与这种心境、情感相一致的则是寂寞、幽僻、孤清的环境。如《始得西山宴游记》“西山”环境为:“萦青缭白,外与天际,四望如一。然后知是山之特立,不与培 为类,悠悠然与颢气俱,而莫得其涯,洋洋乎与造物者游,而不知其所穷。引觞满酌,颓然就醉,不知日之入。苍然暮色,自远而至,至无所见,而犹不欲归。心凝形释,与万化冥合。然后知我向之未始游,游于是乎始,故为之文以志。”此篇游记一开头就明确交代了自己贬谪永州,心情压抑,也就是说明自己游山玩水的目的原为遣闷排忧。于是登上高峰之后,俯视四下,仰望天外,其境“尺寸千里”,“四望如一”,顿时感到胸襟开阔,逐渐明白“山之特立”,尤其是“悠悠然与颢气俱,而莫得其涯,洋洋乎与造物者游,而不知其所穷”。与天体融为一体让作家在阔大、空寂中获得精神上的暂时解脱,同时也获得了信念上的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