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兰诗》艺术结构分析

王明刚老师

  从艺术构思的角度说,《木兰诗》的素材并不是能够创作出象齐先生所想像的那样的“史诗”的素材。因为仅仅表现一个人物经历的诗是无法成其为史诗的。《木兰诗》所提供的社会环境,是很好的史诗素材。但《木兰诗》不可能成为史诗,它仅仅是写木兰“这个人”的叙事诗。文学的创作,不应仅仅是“写了”,而应当是“写得好”。所以,即是有现实生活的依据,“具体地描写”木兰的军旅生活而使其成为“史诗”,是不会讨好的。既写不好,不如干脆不去写,而仅用“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来概括。这样写,绝不像齐天举先生所说的“呆板,空泛,毫无特点”,而是灵活,充实,特色鲜明。姑试论之。

  诗作者这样写来,诚如齐先生所说,确实让读者看不到什么“具体的事件”,抓不到什么具体的东西,显得“空泛”了。殊不知,作者系采用了“避实就虚”、“以少总多”的艺术手法,给“空泛”的描写以广阔的空间,给读者无穷回味的余地,让读者去体会,去想像,从而使“空泛”变得“充实”,这样写,既概括,又灵活,还不致于损坏木兰的形象美,并且意境深远。杜牧《题木兰庙》诗:“弯弓征战作男儿,梦里曾经与画眉;几度思归还把酒,拂云堆上祝明妃。”如齐先生所说,很符合木兰这一人物的身份和心理特点,但这不过是杜牧的想像之辞,杜牧用自己的想像去充实《木兰诗》中木兰军旅生活的“空间”。这种合情合理的想像,正是《木兰诗》这种所追求的境界。它很像中国传统绘画艺术中的“空白”,中国画是很讲究“空白”的,它是中国画形式美中最重要的表现手法。“空白”主要是为了找到一个大的空间给绘画主体有自有活动的余地,它既是有形的,也是无形的,然而它绝不是为了表现“虚无”,表现“空白”。它是一种“藏境”的手法,使景愈藏境愈大而意愈深。[2] 从空白处表现出活生生的境界,比之于那些明暗的`墨色,更加“充实”。高明的画家仅以云中露出的一鳞一爪,便能显示出“首尾宛然若在”的全龙来,[3] 则正是一鳞一爪以外的“空白”发挥了作用,人们用想像充实了它,看到了一个生气俱在的真龙。

  《木兰诗》的“避实就虚”“以虚出实”的写法,是非常巧妙的,它以“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这两句很典型的“疆场环境”的概括描写,写出了木兰紧张的军旅生活,给读者以一个可供驰骋想像的巨大空间,使“实”与“虚”达到了和谐结合与统一。由上所述,我们看出《木兰诗》的“异乎常态”的艺术结构,并不违背“故事发展的逻辑”,通观全诗,这种结构也并不显得不平衡。我们若以描写木兰军旅生活的六句为“轴线”,会发现“轴线”两边的结构安排是很对称的,恰似一座对称而和谐的建筑物。

  从结构安排上说,《木兰诗》不符合叙事文学作品的“基本规范”,但这并不影响它是一首优秀的叙事诗。任何“规范”都带有普遍性,而任何一个具体的事务,都有它的特殊性,具体问题要具体分析,不能一概而论之。齐先生将《木兰诗》与《孔雀东南飞》和《陌上桑》相比较,认为它违背了叙事作品的规范,其实,《陌上桑》也是同样违背这一规范的。《陌上桑》写使君要霸占秦罗敷,而罗敷大义凛然斥责使君,她胡编了一个不一般的丈夫,说到如何有权有势,如何有派头时,诗便戛然而止了。若以叙事作品的“基本的规范”来衡量,《陌上桑》是一首无结尾的诗。然而《陌上桑》的无结尾正是其特点,它同样给读者以回味想像的余地。《木兰诗》和《陌上桑》在结构安排上可以说各有妙处,异曲同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