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即至雅散文

平凡即至雅散文

　　黯淡的炉火边，你静静地躺在椅子上，等一个瞬间的来临。一遍又一遍，你轻抚着手里花黄的日记本。上面写了些什么，你早已记不清。你也看不到。你的眼睛，早已如同这黯淡炉火里的光亮，照不出影子明暗的轮廓。你抚摸着字里行间留下年轻时笔迹的凹凸，想要抓住隐没在群岚间，夕阳的最后一丝余光。多想有一双年轻的眼睛来为你阅读，阅读那些个生命轨迹奇妙的交汇，阅读那些个岁月流水莫名的走向。只是何以变得这般模样!你嘴里喃喃低语，向黑暗中的孤单诉说着自己的寂寞。也诉说着你日渐的枯萎记忆里仅剩的一丝火苗。那好像就是你的一生。又不全是。谁知道呢?

　　疲劳后的厌倦好似就在昨天。你偷得片刻安宁，坐在露天车站旁的公园里，闲看站台上的人来人往。有拎着大包小包，一脸迷漫外出的;有拖着行李箱，磕着瓜子悠然自得的;也有什么都不拿，却打着电话神色匆匆的。年轻的或年老的，体面或狼狈的，都为钱为情四处奔波，走过一座座城市，广厦千间或百里孤楼，也看过千万张面孔，春风泛面或愁绪纷扰。然而，他们真真踏足过的，却又只有一个又一个无休止的站台方寸的土地;真真能勾起情绪的欢喜的.，又不过几张熟悉到骨子里的脸。他们也许什么也得不到，也许什么都将失去。那又何以要半生奔波呢?

　　可同样的是，你也有过那样的时候。是在怎样一个充满活力的年纪，你仰望塔尖，想站在上面，想看见世界，也想让世界看见你。然而你所富有的年轻活力和时间，在来往冷漠的人潮面前，却又显得那样一文不值;欲将束之高阁，心不能平。背着年轻和理想的包袱，你不安地游走在世间，游走在看不见尽头的路上，在绝望的黑暗里摸索着荆棘向前。然而又从未放弃过希望。博弈此生的决绝，也曾痛哭流涕，也曾宿醉在街头，也曾想到过退却，但最终，你还是在现实与理想的夹缝中，得走且走。尽管举步维艰。尽管伤痕累累。

　　那般执着又换来了后来的什么?后来头发渐渐脱落，不是很明显的事?后来鬓角渐渐发白，不是很明显的事?地球少了你一样转，但好歹还是不如有你时那样匀称。后来什么都离不开你了，对吧?好些人的生计在你张口闭口的一瞬，好些土地的繁荣衰败在你一念之间。你站在城市的最顶层，俯视下的卑微生命运载着这永不止步的城市工厂，忙忙碌碌，来去匆匆。你已然站在时代的风口潮头之上，俯视下的眼睛看着你，俯视下的双腿跟着你，俯视下的嘴里唱着你的歌谣。骑虎者勇。而你，却是那般战战兢兢。你诚惶诚恐，只想混迹于人群无常，希望世人都不曾见到过你，希望世人都忘掉你。

　　曾几何时，你又是何其恐惧世人的无视!你借住在猪狗唾弃的阴暗地洞里，行走在蚊蝇厌恶的肮脏角落中，即便盛夏尸身的腐臭，也被冲淡在你所在的暗无天日的黑暗里。死活不与人相干!那般的卑微和低贱，像是竭力附着在下水道里的污垢，只是想离这人世界的吵闹更近一些。但每每而来的洪流，冲没掉身边熟悉的人事，便再无身响，就像不曾来过。你何其恐惧，害怕也会没入这洪流中，在无遮无拦无依无靠的潮流中，隐没其身。

　　总归是爬出来了!从猪狗不如到人模狗样，从温饱无忧到披金戴银。短暂的美妙，却很快便被无休止的洪流侵没。项目，资金，土地……无穷无尽的电话铃声。但，这又是曾经强烈渴望的啊!你人生的价值，生命的意义。那时候，你的一举一动，甚至吃喝拉撒都有人默默看着，多少在黑暗中渴望光的人，等着给你做牛做马的机会。可你却厌倦了，厌倦了那样的无穷无尽，无休止地蹦波在世俗的鸡毛蒜皮里。那怕一次也好，只求一夜安眠。但你已超脱于人，又何求常人生活?

　　好像也从未过过常人生活吧。早就忘记了，什么时候起，你看着镜中的自己变得陌生;多少个夜里不眠，思思念念的是明日佩戴怎样的面具;如洁癖般病态，频繁地用洗手液洗手，掩盖掉浓重的血腥。小心翼翼的，是手里猎人和猎己的枪;费劲心思的，是布置和避免一个又一个的陷阱。你一步步地向前，踩着尸体堆成的台阶，扶着枯骨砌成的扶手。在最高层，你带上骷髅的皇冠。似教科书般成功的传奇。谁也不会忘了你的!即便你死掉，骨头都化掉的时候，人们都还会传唱你的故事，你的传奇。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