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油菜花散文

马振华老师

再见,油菜花散文

  我是个农民,我从不否认这一点。所以听说此次旅游是去观赏油菜花时,我不以为然。甚至很别扭用“观赏”一词。这个季节农村乡下随处可见的小花,犯得着这么劳师动众一窝蜂赶去看吗?

  然而当猝不及防看到那一望无际的黄色时,我不由惊叫了一声。这确确实实是油菜花,是我儿时迄今看惯了的黄色。只是我没有预料到会有这么多,这么广。随着车的流动,连绵的黄色一路延伸。

  平时也有看到油菜花,这儿一株,那儿一丛,或者远处一块地,不曾驻足,不曾投过关注的眼神。这个黄色是我生命中熟悉的,熟悉到忽视的颜色。蓦然发现,我生命中熟悉的黄色——大片大片的黄色要追溯到很多年很多年前。

  很多很多年前,当春风吹绿江南岸,当油菜花的香在空气中弥漫时,沉寂了一个冬季的村庄泛起了活色。勤劳的农人脱下臃肿的冬衣,换上轻便的春装,开始一年的活计。那些闲不住的孩子亦如油菜花一样蓬蓬勃勃在田埂上。甚或脱下鞋踩在松软的土地上,或者趴在沟边,捉那一夜春雨后在沟里欢腾的鲫鱼,本地人称“菜花鲫鱼”,味美肉鲜。大片大片高高的油菜花淹没了小小的.身影,当重新从黄色的海洋中露出小小的脑袋时,脸上沾满了黄色的花粉,与油菜花同样灿烂的笑脸,分不清哪是花,哪是孩子。不经意,这个场景原来已经是很多年前了。

  车子分波踏浪穿过黄色的海洋,终于停了下来。原本寂寂的田头,今日人头挤挤,热闹非凡,一队队身上有着土地烙印的老妈妈穿着鲜艳整齐的演出服装,个个兴高采烈,神采飞扬,似乎今天是个什么节,走近一看,原来真的是个节日——“第二届油菜花节”。不禁哑然失笑,从我们蹒跚学步起就已熟视无睹的油菜花,朴实得如母亲头上的花头巾般的黄色小花也紧跟时代,时尚一把,挤进了“节”的行列。笑完又有几分悲哀,是否童年时漫天漫地的油菜花也是稀缺资源了?物以稀为贵,所以才会有这个节,然后就有了这些个看热闹的人。

  随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喧闹着看油菜花去。走到近处才发现,这已不是我儿时的油菜花了,不论论个还是论量,都失了远望的磅礴气势。靠近路边的油菜花长势明显劣于菜田深处的,或许人世的腌臜气熏瘦了儿时丰腴的油菜花。站在大路边听人评头论足着油菜花。油菜花更多只是作为拍照的背景而已。当热热闹闹的节目表演拉开序幕时,我终于不耐那份喧嚣,独自走上田埂。

  我久违了的油菜花,我久违了的田野!沁人心脾的香气恍如儿时母亲怀中的馨香。

  “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深深吸一口气,多想深深地拥抱你,我的油菜花!

  走出很远,依然走不出喧嚣的锣鼓声,这不起眼的小花,这自由自在蓬勃在蓝天下的最最普通的花啊,何时有此殊荣,被人捧上舞台,受万人瞩目?

  不,不是的!它依然在田野乡间自由的怒放,它是属于大地的,属于自由的风,属于辽阔的天。它不屑精致的水晶瓶,也不愿假装虚伪的温情,它只是田头最不起眼的油菜花,千百年来风雨不惧,宠辱不惊,微而不卑。不管你是敲锣打鼓,呐喊吆喝,还是视若无睹地走过,抑或无情踩踏,油菜花静静地开了一春又一春,追溯不到源头,也没有尽头。

  汽车一辆接一辆的挤进来,人群一波又一波的涌过来。然而面对安静的油菜花,喧腾的人群不过是一幕舞台剧中的跳梁小丑,幕谢人散,唯有油菜花依然自在地蓬勃在蓝天下,笑看云起云落。

  油菜花是属于土地的,它离不开土地,就如万万千千曾经背井离乡奔赴全国各地的农民工,流过血,流过泪,从这一处到那一处,找不到他们的家。今年,全国各地不同程度出现了“用工荒”。因为农民回家了,他们逃离了钢筋水泥的丛林,回到了自己的土地,像油菜花一样蓬勃在自己的广阔天地,找回生命中应有的自由和尊严。

  自由,尊严,这是大片大片气势磅礴的油菜花无声的语言。在九十六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还有多少把油菜花当作道具的闹剧在上演?是花之可悲,还是人之可笑?

  曲终人散,人群一拨一拨散去,或许带走了一缕芳香,甚或带走几朵小花,而大片大片的油菜花依然在广袤的天地自由地呼吸,与大地共存,与太阳同辉。于油菜花而言,我们仅仅是一些过客,岁月的过客,生命的过客。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明年油菜花飘香时,可否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