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打核桃的散文

秦风学老师

关于打核桃的散文

  接到二姐的电话,正好是星期六的早上,她在电话里说:“今天我们请了电所的何师傅打核桃,你们回来吗……”

  于是,我和妻子带着儿子,还有妻子的两个小侄子兴冲冲地坐着麻木车(安了雨篷的三轮摩托车,在这里俗称麻木)回村里去。

  家里的那棵核桃树已逾百年了。我爷爷小时候攀上那树摘过核桃,父亲和叔叔小时候爬上去打过核桃,我小时候那树就很粗壮、高大了,同村中有像张嘎子那样爬树本领的小孩儿也只能望树兴叹,因为主干一人伸手是无法合围的,我们只能在核桃成熟的时间里,一有空就在在树下的草丛里拾捡“窊米儿”(窊wā)(“窊米儿”是方言,指从树上掉下来就没了外果皮的核桃)。今天上午拾点,明天下午捡点,累积多了再吃,用心的孩子一直可以攒到过年才吃。“格子格,柜子柜,里面躲着四姊妹。”边拾还边说着大家已经熟知的谜语。

  “爸爸到了,下车吧!”儿子提醒,我才回过神来。下车后,何师傅已经敲了几杆子下来,霹雳啪啦,如一阵骤雨。“骤雨”中有人无惧无畏。我们这儿打核桃,左邻右舍都可以去捡的。有背着背篓的,有提着篮子的,有端着撮箕的,有老的,有少的,有男的',有女的,如果你等“骤雨”停了再去捡拾,那就所获无几了。幺婆婆提醒我们说“你越怕被核桃砸着,越可能砸着,反正一条,千万别往上望,砸着鼻子眼睛就亏大了”,被打下来的核桃有的外果皮还包裹的很紧,砸在身上咚咚有声。有的破壳而出便成了“窊米儿”,“倏”地一下,散入草里,你得用根木棒扒开杂草仔细找寻。“哎哟,又砸了我一下”“哎哟,正砸到我背上”……随之笑声迭起。

  “这核桃怎么是苦的?”循声望去,只见我儿子拾得一个外果皮还很光滑的核桃就啃。大家禁不住捧腹大笑起来,原来他不知道核桃属于干果,以为和苹果梨子的吃法类似。现在的孩子,实际的生活经验严重不足。这使我想起了同事徐大哥的孩子,进初中了,看见田里扎的稻草把子,还问她的父亲是什么?徐老师说我们这儿以栽水稻为主,这些司空见惯的事物哪知道这么大的孩子竟然不认识呢?突然间想到了对孩子某方面教育的缺失,仅是闪念而已。其实这树核桃不仅不会苦,应该是村子里最好的一树核桃了,称之为“纸核桃”,皮薄仁满,用牙齿轻轻一咬就可以将貌似坚硬的有皱纹的内果皮咬破,手劲稍大的可捏之即破,不像什么“铁核桃”,皮硬仁小,吃起来费力淘神。

  连续打了几杆子后,何师傅在树上缓口气。我仔细端详了这棵核桃树,虬枝盘旋,大约有三层楼房那么高。何师傅用的是爬电杆的那些专业工具,并且还系着保险绳。主干皮肤干瘪,鳞甲层层,沧桑凝重。上面还有些刀砍的斑驳印痕。触碰它,可以触碰云烟往事,回味正在遗失的民俗。

  小的时候,每逢过年的傍晚,我不愿意跟着大人去给亡人送坟灯、烧纸钱。举目一望,暮色里,漫山遍野都是星火点点,忽隐忽现,墓冢之间,遥呼近应,另一个世界却因此热闹非凡,似阴魂未散,来往不绝。那时的我很胆小,自己常常吓着自己了。但我爱跟着父亲祭果树,提着一个小布袋,里面装着米饭、鸡蛋、酒和几片肉,等着给树喂年饭,这习俗又叫“谢树”。并不是周围所有的树都能享受这待遇,但核桃树是一定少不了的。父亲先用柴刀在树干上随意砍一条口子后,“谢树”就开始了(我扮核桃树):

  核桃树:“是哪个掰开我的嘴巴皮?”

  主人:“今天团年,请你把年饭吃。”

  核桃树:“主人家有情有义,我就放起肚子吃。”

  主人:“核桃树你好好吃(方言:hàoqí)(馋嘴)”

  核桃树:“我还不算好吃(方言:hàoqí)人才好吃。我还是青疙瘩(未熟),他就想得口水滴。”

  主人:“核桃树你快莫说那些,我给你年饭吃。”

  核桃树:“不说就不说,快给我喂几坨。”

  主人:“喂了你明年结不结?”

  核桃树:“结得像锅巴坨(密而多的意思)。”

  主人:“结密了桠枝撑不起。”

  核桃树:“你找竿竿来撑着。”

  主人:“结多了吃不完。”

  核桃树:“挑到街上去换钱。”

  主人:“换钱做么子(什么)?”

  核桃树:“买油和买盐,扯布做身穿,修起吊脚楼,富贵万万年!”

  谢其他的树,言辞大致差不多。回想起来格外有趣,但这种习俗现在几乎没有了。土家很多的习俗都被堙没在往昔了。

  何师傅又在树上舞起了竹竿儿,核桃打落下来,枪林弹雨一般。拾核桃的人捂着头望里面冲,有人被砸得发怵了,就待在边上伺机而动。这几年都是何师傅帮忙打的,也只有他最擅长这活儿了。他说,今年的核桃比前几年的都好。

  我和妻子最终捡了三四斤“窊米儿”。何师傅的爱人说:“你们到底是斯文人,眼睛又不好使,把我背篓里的给你们倒些……”我挥挥手说:“千万别这样,不在于多少,主要是一种乐趣”。不是“窊米儿”的核桃还需要用石头擂,用手剥。未鼓捣几个,我的手已经黑黢黢了,用肥皂和洗衣粉也没洗掉,倒醋也不奏效。索性将那些丢给二姐了,那些只要放置一段时间后待外果皮干枯也就行了。

  紧挨着我家这棵核桃树的,还有一棵核桃树,那是叔叔家的。都是祖宗留下来的,父亲他们兄弟分家立业时一家一棵。不过,那棵核桃成熟得稍迟些。“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真的没错,这核桃树荫庇了多少后人!

  每年这个季节我都会回村打核桃、拾核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