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美的相逢散文

王明刚老师

最美的相逢散文

  人生是用经历写成的一本书,许多年后翻开它,总有那么几个章节让你感动得泪流满面,为友情,为爱情,或为亲情。有些故事,你可以随时挂在嘴边且有着咀享不尽的甘味。而有的故事,只能静静地沉在心最底层,从清晨到日暮,不惊不喧却也一直都在。

  在我记忆中,童年和少年的时光被我挥霍到了极致,抓鱼摸虾,偷鸡摸狗,可以为朋友仗义执言,也可以为朋友大打出手。也就是这些本不属于女孩子的作为,我被邻里乡亲冠以“假小子”,当然这称呼绝对没有褒奖之意。不知天高地厚的我对这一切又是那么的不在乎,它只不过同我的名字一样仅是一个代号而已。而那时的天空对我而言,总是觉得蓝得让人心碎。可到了八十年代后期,因家中的一场变故让我坠入了人生的低谷,那也是我们家人最难碍的一段时光。

  由于生意做赔,我们一家人在短短的几年中,看透了人情的冷暖,也尝透了人间的百味。墙倒众人推的悲凉,让我与昨天的假小子做了一个彻底的了断,不能分担父母的压力,可我学会了默默守侯,学会了努力学习。那时,催债的三天两头堵我们的家门,父母也想尽一切办法去还债。家中能卖的东西都卖了去,特别是那头老牛,刚下完仔,父亲就拉走一并抵了债。母亲为此大哭了一场,这头牛对我们是那样的忠诚,饥一顿饱一顿,却无怨无悔地为我们耕田,比起那些落井下石的看客不知要人性多少倍。而曾为我们担保的母亲的舅家表弟,却鼓动法院封了我们的家,看着盖着公章的白纸封条,我们视其是那般的神圣,从不敢用手去碰一下,只好从邻家院墙处挖开一个口子做为临时的家门。而父亲的承受力也到了极限,母亲也曾在河边的芦苇丛里看到父亲独自一个人痛哭的场景。父亲说他已接近崩溃,想一了百了,可又放不下我们,撇下我们孤儿寡母太可怜,他还是要扛下来。八十年代,几万元的外债对农村家庭来说真的不是一个小数目。父亲哭过疼过,还是咬着牙走了出来。许多年后我们姐弟仨举杯敬父,只为他的不弃之恩。他的那份担当,让我们体会到了父爱如山,也正是他的坚持,为我们开启了今天幸福的人生。

  一家人就这样苦苦撑着,姐弟也相继辍学去了南方,成了打工一族。在我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个夏天,父母在不得已的情况下,为我按排好上学的事后也去了南方。几年的大学生活,本想一笔代过,因为其中的艰辛确实不愿再去碰触,可握在手中的笔此刻却停不下来。别的同学每月都会有足够的零花钱,而我除了学校补助的二十多元伙食费外,也仅存父母临行前留下的少得可怜的生活费,我也只能花每月必须花费的钱外,从不敢乱花一分。牙刷断了我就用火燎后粘上再用,三伏天别人都铺上的凉席,可我却还是铺着父母留下的棉被。周末同学们回家抑或外出去逛街,无家可归的我又无钱外出,校图书馆便成了我的收容之地。暑假与寒假,我也只能靠自己的专业去市里的.一家小诊所打工,假期结束,老板扣除一些我至今都想不明白的费用后,到手也就那三五拾块钱,可我已很知足。也就是积攒了这些打工的钱,我在九五年毕业那年寒假,从票贩子手中买了打折的火车票后,只身南下去找我的亲人。我剩余的钱也仅够支撑到深圳,一点多余的都没有。可我却不觉得苦,当苦成了一种习惯,也就习以为常了。

  我上车对号入座,在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那时的车票不用身份证,也不是实名制,仅是对号入座而已。然而我刚坐下来正在想着与亲人见面的场景时,有一个中年男子来到我身旁,说座位是他的,还说自己是在车站窗口买的票,并出示车票让我看。这时我才知道自己上了票贩子的当,可我无路可退,我不能就此下车,我拼命打工挣钱就是想见我的亲人。可我什么也不能说,只是默默地站起来,幸好当天我们那排没坐满。我就挤在一边,心虚地看着车上的乘务员在车厢里穿来穿去。而这一切,都是在我对面那个男孩子眼皮低下上演,他就那样静静地坐在我对面。当目光接触的刹那,一种女孩子的羞怯加上假票的困扰让我匆忙低下了头。只希望车早上点到达目的地。他好象看穿了我的心思,尽可能少与我的目光接触。可他那身海军蓝和放在桌子上的大盖帽,让我知道他是一名军人,出于对军人的崇拜,我又忍不住偷偷瞟了他几眼,而他也时不时向我传递着一份善意。就这样在飞驰的列车上,我和他之间有一种无声的交流,也让我第一次感受到来自异性的那种近似于亲情的关爱。列车行至中途,广播中响起检票的通知,这个通知让我措手不及。我不知窗外是什么地方,更不敢想如果被赶下车我该何去何从,补票对我来说几乎是天方夜谭。我一脸茫然地望着窗外,真希望窗外就是深圳。想想一路走来的艰辛,几年来我第一次流下了眼泪,而这一切他又都看在眼里。他站起来稍微停顿了一下,就对中年男子说换一下座位,也许是出于对军人的尊敬,中年男子爽快地答应了。他就又让我坐回到窗口,并让我扒在桌子上睡觉,说一切都会没事的,让我信他。我除了服从外再无它法,就这样我佯装睡着,他把军装披在我的身上。当乘务员来到我们座位前检票时,他递出了他的车票,并对乘务员说我是他女友,去部队探亲,一路奔波太过辛苦,刚睡着不忍心叫醒。乘务员看到他是一名军人,就说下一站就是怀化,该叫醒准备下车了,说完就到下一排去检票了。而我趴在桌子上再也不愿抬头,泪水又一次无声地流下,不知是为这次大难不死还是听到他即将到站,一种说不出的失落一直扯着我的心。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说一切都过去了,保证我能安全地到达目的地,说完他开始整理自己的背包。我抬头面带泪痕,真诚地向他说了声谢谢,这也是我第一次用心看他。如今想用笔写下他的模样,可脑海中连个模糊的轮廓都没有了。只记得他默默为我所做的一切。也许,五官仅是一个人的特征,而我要记的,是他面对一个无助的女孩时给予的无私帮助。

  再怎么不舍,列车还是缓缓驶入了怀化站,他临行前把一袋水果给我留了下来,并再一次宽慰我说什么事都没有,让我放心坐在车上。他的这番话象是对我的保证和承诺。当他起身的那一刻,我平时的坚强瞬间荡然无存,茫然与无助又让我涟涟泪水汹涌而下,面对陌生的他,我却象是迷失太久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亲人而恣意发泄着情感。他又坐下来,很随意地递过来一包纸,并用坦诚的目光望着有些狼狈的我,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面对着我静静地坐着。直到广播里响起列车即将启程时,他才迅速下了车。列车缓缓开动,窗外的风景在我的眼前慢慢闪过,我从窗玻璃寻他的身影,而他也正以一种只有亲友才会有的关切目光注视着我。那一刻,语言的表白纯属多余。

  许多年后,我们一家终于扬眉吐气,我也如愿嫁给了一名军人。可曾经的那段故事还一直都在,故事中的章节也从未删减。它已定格在我的记忆中,任岁月侵蚀,永远也不褪色。同他短短的相逢,是我纯真年代里最动人的一道风景。而对于他,我只知道他是一名军人,从怀化下火车,是探亲还是归队,我不得而知。

  放下手中的笔,抬头望着窗外,又是一片蔚蓝的天空,我心底有一股清泉在流淌,而蓝天下的我,泪水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