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的月光散文

秦风学老师

昨夜的月光散文

  一轮圆月绕过城东的山梁,爬上阳台左侧的铁塔的顶端,向大地投下肃严和宁静的辉光。城市高低错落的建筑物以无声的匍匐来完成对月光的臣服,成为夜空下最为宏阔的朦胧布景。白天,这个城市是生动的,生动的让我感觉身体上的每根神经都在剧烈的跳动,思想也紧跟着剧烈的跳跃。城市的建筑是鲜活的,街道是鲜活的,菜市是鲜活的,甚至连最为晦暗的角落也是活生生的。人们在用不同的口型、手势、动作对这个城市进行着洗礼,以不同的方式对人生的目标进行践行和赎买。当城市被夜色吞噬之后,城市以外表的静来掩盖内底的动,月光是它们藏匿的最佳掩体。

  站在居所五楼的阳台上,两座铁塔以高不可攀的姿态矗立着,就像乡村对城市的仰视。而一旦迈向了城市,这些曾经被视为生命的引力却成了可有可无的闲摆。月色下的建筑、行走的人影是构成月光布景墙上不可或缺的元素之一。此时城市的主角变成了配角,无论在今天有多少收获,还是多少失落,也无论有多少快乐,还是多少忧思,此时只能思考,你所能做的只不过是有关月光故事的一个衬托,仅此而已。

  站在阳台上,我与月光恬淡的对视着。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童年时代挂在农村老家上空的那颗。也许是,也许不是。但可以肯定的是,月光曾经牵动了天底下无数颗心,挂系着许多美好的憧憬和念想。它是悬浮在夜空中的一个有关命运、爱情、乡愁的宣言。在这个渐次消隐的人为制造的响动世界变得了无生气时,月光让这个动感的城市继续延续,那淡淡的辉光倏然击中我的.内心,通体透彻的进入,无可言说。

  我不知道月光是如何涤荡风尘,辗转轮回悬挂于天际的。但我熟识苦守寒窗十余载换回的一纸文凭让我成为城市人的那段经历。然后满身风尘,一直与人生博弈着,换来了一职业、一家庭、一居室,仅此而已。期间,几换居所,夜间常见月辉从窗台倾斜而入,洒下一地霜白。我常常疑惑,此时的家乡是否被它镀亮,以致半夜醒来,披衣起走上阳台,对着月光久久的静响,关乎月光的故事。

  后来一位同乡来我家小聚,当谈到小时的夏夜,不顾蚊虫的叮咬,我们一起在瓜地、菜园、桥头、田垄和牛栏里捉迷藏的往事时,脸上挂满了幸福的表情。我们在一起回忆,躺在长辈的怀里数星星、看月亮、听故事的往事。当听到嫦娥奔月时,我们都一起从怀中挣脱,蹑手蹑脚的轻走到草垛边,菜地沟,河边青草地旁,偷听touqing男女的窃窃私语。然后猛地高叫几声,惊得鸳鸯们手足无措。在他们胆战心惊的惶恐中,小伙伴迅速作鸟兽散的场景。

  其中,我们对“矮子事件”的记忆是尤为深刻的。当时,矮子看中了村花阿金姑娘,因为人个头小,力气也单薄,阿金的父母都不同意这门婚事。理由很简单,农村靠力气吃饭,矮子不是做庄稼的材料,阿金跟矮子好,不是讨米无路走?可偏偏阿金相中了这个矮子相公,两人到了非娶不嫁的程度,经常瞒着家里人去touqing,而偏偏让我们几个小伙伴发现了他们的踪迹。在那个月辉皎洁的夏夜,我们摸索到那个栓牛的室外草垛下,看到他们抱成一团的在地上翻滚着。其实,小伙伴们并不知道他们正在通过身体的融合快乐着,我们只为了好奇,像看一头公牛把前蹄粗鲁的搭上shuisha的屁股上那样好奇。对于向来喜欢恶作剧的小伙伴,抓起一把泥巴啪的扔过去,然后猛地一个呼哨,犹于一个炸雷劈向毫无防备的大树。

  这是一个故事的开头,事件还在继续。小伙伴随手而出的泥巴不偏不倚的砸在了矮子的命根子上,也砸破了本来有着美好开头却又成为悲剧的结尾。在村里那棵屹立了几百年的古樟下纳凉的大人们纷纷赶来,矮子的防线彻底被指责和讪笑声摧毁。当时他们被村里两个汉子抬进了医院,才勉强分开。阿金的父母见生米已煮成熟饭,索性把女儿嫁给了矮子。这本是一个故事最完美的结果,可因为那次事件,矮子再也没有ting起来。阿金也嫌弃矮子没有男人气,最终跟着一个外乡人私奔,不知去向。

  我们在一起小声哼唱着“月亮走我也走,我送阿哥到村口”这首老掉牙却牵系爱情向往的老歌。唱着唱着,这位同乡哽咽起来,泪水挂满双腮。他说他的女朋友因嫌弃他穷离他而去,他说他不能没有她,他想到了死。但每次在夜里看到月光时,回忆起小时候的片段,我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他对月光有过许诺,他一定要走出农村,在这个城市争得一席之地,然后扬眉吐气,衣锦还乡。

  我静静的把电视上看到的一个亿万富翁因为炒股一夜之间一无所有的故事讲给他听。在一发如雷、一败如灰的经历后,这位富翁又从开包子店,重新起家。他没有气馁,没有被残酷的现实击倒,而是面带微笑开始了崭新的生活。

  也许这个故事对于这位同乡的遭遇来讲很不切题,但是我想对他表达“贫贱不能移”的道理。也许此时用沉默和倾听,比劝导更有效果,但我最终还是选择了后者。同乡终于止住了伤怀,大声唱起了重头再来。窗外的月光方方正正的从阳台上斜切进来,照亮了他的双眸。

  矮子事件不断谴责着我们的内心。我也被老乡深深感动着。那经不住rou欲考验和金钱诱惑的爱情只不过是一张白纸,捅一下便破碎不堪。20多年后,当我回忆矮子与阿金的爱情时,觉得是一场搞笑的闹剧。矮子如此,这位老乡也如此,甚至还有百十千万的人亦如此。

  我不再奢想和倾听月光下传扬的爱情。然而只要有月光的夜晚,我仍然坚持到阳台上看月光的习惯。我在凝视着月光,同时月光也在凝视着我。由于我专注的打量夜色中的这个城市,这个城市也在专注的打量着我。月光给了我过往或美好或感伤的回忆,也给了我激情澎湃的憧憬和期冀,在天阶夜色凉如水的氛围中,我感到自己与月光刹那间的粘合,给我内心清寒的沁透。在月光对我的注视中,环绕的是夜的微寒、睿智的启迪以及过往与现实的剥离,怎么不让我感到慌迫。

  我是一个行动舒缓的人,企图借此对快节奏的现代生活进行抗争,但身体的瘦弱再次证明我需要运动。从居室到体育馆需要经过一条街,也就是我所居住的小区的街道对面,正在萌生着一个极具潜力的地下朝阳产业,一家家meirong厅、xitou房、足浴理疗、休闲会所成了这条街醒目的点缀。站在阳台上,只要低下头,就能瞥见悬挂在廊檐上的五颜六色的衣裙、裤衩、xiongzhao,它们在晨风或夜色中飞舞,像一个个旗帜似地招人眼球,诱人靠近。

  我也偶尔徒步经过这条路到体育馆去散步,大多数情况都是绕道而行。在我心里对那一双双在夜幕下闪着精光的眼睛,那一双双在晚风中飘摇的芊芊素手,那浑身珠光宝气、又耐人寻味的俗气表示彻骨的恨。我害怕我被她们绑架,然后引起家庭内乱,破坏本来属于我的宁静。

  在这条街与体育馆路的交叉处,一条环城路正在飞速的架构。夏天的骄阳下,一批批赤膊汉子正在玩命似地挥汗如雨。他们是来自周边的乡村民工,是这个城市的仰望者。他们甘愿抛开妻儿老小,只身来此,只为兑现月光下那圣洁的诺言。以自己的身体做着博弈,为的是换来一张张老人头。我曾想,假如我不是因为寒窗苦读,得来这份安逸的工作,在连接农村和城市的这根绳索中,我该如何抉择?又如何在这个城市赢来一个栖身之所?

  我不止一次经过那里,而是无数次看见那黝黑的皮肤、布满厚茧的双手,闪着期许光芒的眼眸,为实现对妻儿的承诺出卖和透支着自己的肉体的民工们。当然,也有一些逃学的初中学生跟随熟人来到这里,提前做起了金钱梦。他们没有喊苦叫屈,住工棚、咽咸菜。他们不能像大款般有钱,但有着大款般豪迈气质。他们没有“月光族”般悠闲雅致,却能在恶劣的环境中去放松自己。一旦领到薪资之后,不忘定期往家里寄一些钱,也会到饭店大碗大碗喝酒,大口大口吃肉、大声大声骂娘,饭局散了去松筋软骨,找xiaojie寻乐子。他们并不知道在黄土地里留守的妻儿在村口翘盼着他们的归来。

  转眼间,窗外从夏天变成了秋天,就像不经意间翻开了书卷里新的一页。秋御风而来,乡村田间像是铺了一层金黄的锦缎,地里的各种瓜果也散发着诱人的气息。这让我想起了家乡的秋天,烈日当头,晨曦薄暮里奔忙着抢收的身影,牛铃的响动颇富节律。秋夜的月亮也格外雅静迷人。晒谷场上,村人搭起简易的窝棚,与潜伏在树林的飞禽走兽以及躲在黑暗中瑾瑜着金灿灿稻谷的贼亮贼亮的眼睛做着对峙。安静的夜晚,我仰身躺在草地上,看着如水的月光,静听着从角落传来的虫鸣天籁,而不愿再睡去。

  然而,忧伤最终挂在了美丽的枝头。在城市吞噬着农村,对土地进行外在的包装来完成对农村的完美侵略时,一切终成只可追忆的过往。在回忆中我只能选择倾听。倾听那美丽的夏夜的呓语,倾听月光流泻下来的嫦娥奔月与鹊桥会的传说,倾听那沁透内心深处的伤怀和感触。而且从来不忘书写,并宽容地把自己这些文字定义为文学作品。甚至它连文学都沾不上边,仅仅能说用文字的方式带自己在往事中进行一次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