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花园经典散文

孙小飞老师

秘密花园经典散文

  电影《秘密花园》,小姑娘是整部影片的光。是她推开那座荒敝多年的花园大门,把阳光带进终日沉郁的庄园。我也有自己的秘密花园。又隐蔽又阳光。这座花园从我童年就在,少时寡言。很多年后再回想,原来,打小我就习惯享受一个人的乐趣。

  大概八九岁,亲戚里有个长辈送我一套《上下五千年》,是暑假。我躺在二楼房间的床底下(天知道我怎么那么喜欢躺床底下看书),好像三天就看完了,送还过去。长辈很惊讶,他知道当年的我连书上的字都认不全,不相信我看完了。要考我,看是不是真的看过了。对长辈的问题,嘴上死活不开口回答,在心里默默作答。我没告诉他,不认识的字有的连蒙带猜,有的联系上下文估摸。那是我人生里看的第一套砖头厚的书。在此之前,利用周末看完了小镇上两家出租的小人书。一到周末,妈妈会给我五毛钱,我会在小铁皮屋里待上小半天,五毛钱可以看十本。每次兴冲冲快步奔过去,看完后独自慢慢走回家。那段记忆是我童年里的光。小小的愉悦不愿意跟任何人分享。我不知道父亲是怎么想起要订阅一些书和杂志的。到现在还记得那邮递员的眼神,我从那眼神里读出了诧异。八十年代,小镇上普通家庭肯花钱订书的不算多。邮递员诧异的眼神,在彼时敏感的我解读出的意思大概是,这家三小孩都是丫头,家长愿意花钱订书有点意外。

  家里姨父、舅舅舅妈都是老师。一到暑假要么去外婆家,要么去姨父家。暑期在家若是有好书,在阳台上会通宵看。父亲放好凉床支起蚊帐,点上蚊香,把灯泡电线延长挂在门边。妈妈把切好的西瓜用盆装好放一旁。有萤火虫打着灯笼闪过。爱看到几点就几点。去姨父家也是如此。去外婆家大都是在门前绿荫下趴在琴凳上看。成年后我老是念叨那张琴凳怎么就弄没了。有次,在舅妈书柜上翻来翻去找书,舅妈问找什么书。正是《渴望》全国热播的时候。我说《渴望》里的那老头写了本书叫《银杏树下》。舅妈笑言,傻丫头,那是电视剧那本书不存在。四年级读《红楼梦》,关心的不是故事,是华丽的词句。即使不懂也觉得很美。用铅笔抄在纸片上,回家再誊写在本子上。后来跟寒鸦同学聊到日本作家,跟他说上小学时就读了《泪壶》,若干年后走在路上想起那个故事,突然明白,这世上有种悲伤是没有眼泪的。成年后读到那个儿子把死于西班牙人火刑父亲的骨灰缝在囊中,终生挂在胸前的故事。又想起童年读过那个关于骨灰的.故事。

  即使在初中,父母对我的课外阅读也没有半点的限制。别的同学看书要偷摸着不让家长看见,我倒是大方租书还书,不用避开父母。妈妈最多的提醒就是,注意眼睛,不要弄成近视眼,女孩子戴眼镜不好。整个不谙世事的青少时期就是在故事里打滚,古今中外,遇见了不错过。

  发小喊我陪她去溜冰,必定会带本书或是诗集。通常是她在溜冰,我在路灯下看书。戴望舒的《雨巷》就是在路灯下看的。那个时候就是单纯的迷恋。文字的魔力吸引着我的好奇心。

  倒是初入社会后对于阅读反倒遮遮掩掩了,少了学生时代的单纯。隐约地怕人嘲笑。曾跟土生土长的武汉人说,我或许比他们更熟悉这个城市的大街小巷。那些藏在巷里疙瘩的旧书店,夜市上的旧书摊,于我就像老鼠掉进了米缸。常常坐车从江南到江北,在江城的夜色里似乎没有抱怨过它的喧闹和拥挤,手里提了半袋书的满足已经让我窃喜不已。然而也是我最惶惑的时期,有时候看的越多,无能感就愈重。辞职时,老总喊我去谈话,很诚恳的给我一个建议说,找一个人结婚,开一家小书店,相夫教子。他说这条路是最适合我的。诧异的是,上班数年,跟他交流极少,我的办公室看不到一本跟工作无关的书,也不跟人交流阅读方面的话题。怀着隐蔽的自鄙,有阵还减少了阅读量。

  不记得是哪年,仿佛有扇窗忽然推开,阳光涌进来,对于阅读隐蔽的自卑荡然无存。即便合上了书,总是在这样或那样不确定的时候,心里有个情绪会起舞,迎了光,翩翩。随着年岁渐长,纸上旅行的乐趣日益丰盈。后来寒鸦同学也说到,在阅读上他也有过自卑期,有一天,突然就很享受了。成了生活里不可切割的部分。

  这一路不会孤独,文字的世界大到无边,穷尽有生之年,也只能摸到边。

  有人问我,看看看,看那么多不累吗?不影响生活吗?已然是享受的,怎么会累会影响生活?又不是一个呆子。要说看出了什么毛病,就是——挑剔,口味越来越刁。

  在自己的花园里可以笑可以哭,可以漫步可以打滚。这笑这哭也不会觉得是丢人了。离开花园,生活就是生活,该干嘛就干嘛。累了,泡壶清茶,或是半杯葡萄酒去自己的花园跟各种各样的人约会。文字的吸引力已不是少年时好奇的缘故。

  现在看似无意实是有心地把阅读的这座花园引诱给小侄女。暑假里有天,她看看躺在沙发上抱着书的妈妈,再看看窝在窗边翘着腿捧了书的我这个姨妈,来了句:书里是不是有宝啊,你们都要抢着看。给她讲故事,只讲一部分,余下的去书里找呀。带她去郊游,玩得尽兴,说,很想写诗,说了两句卡住了,着急地问妈妈怎么办。趁势说,你跟宝一起把金子美玲的童谣抄一遍吧。

  偏安一隅的花园安静不寂寞,常常在梦里跟不同的大师约会。某次梦到一句“春来遍是桃花水”,以为自己梦里得了佳句,醒来赶紧记下。哎,看着眼熟,再想想,抽丝剥茧地想到后面一句是“不辨仙源何处寻”。哈哈,类似状况有时是“红杏尚书”的或是“第一折枝花样画罗裙”的纳兰。中秋节的夜里,太宰治在梦里走来走去;或者是梦里跟秦始皇对话。梦里的世界是另一种风景,不像一本书有序。

  花园里的花越来越多,没有季节更迭,一直开,一直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