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槐与木鬼散文

阿林老师

古槐与木鬼散文

  春日时分,家中长了几十年的一株国槐,被乡间走村串巷的收购木材的商贩锯掉抬走了。好几个礼拜不归家的我问母亲。“让商贩锯走了。”母亲幽幽地说。“为啥?”我问母亲。“还不是因为咱家的这槐树被火烧过,卖不上价钱,人家死活不收,还是我八八八,九九九地央求人家,人家才锯掉他,抬走了树身。”看着旁边还没有被清理的国槐的枝干,母亲接着说道。“它长得好好的,为啥你们要急于锯掉它呢?”我再次质问母亲。“你大(关中人过去称父亲为大)说了,半干的槐树,留在家中不吉利,看风水的先生也说了,这树长的也不是个地方,锯掉了也好,省得咱再找人去挖,再者槐树的槐字,乃‘木鬼’,你看你大,这两年来一直多病,身体越来越差劲了,锯了也去掉了他的`一桩心病。”

  我至此才明白这株半干的槐树为啥被锯掉的缘由。“要不是那两个坏小子,这槐树不定会卖个好价呢。我明白母亲的意思,几年前的一个春节前夕,当家人都忙碌地为过节做准备时,尚年幼、不懂事的儿子和侄儿在后院玩火,不小心弄着了旁边的柴草,当时刮着大风,多亏了风向没有向着有房子的一面刮,不然那太不可思议了,多亏得有人进我家看到了火起,才避免了悲剧的发生,只是可惜了那靠近柴草的槐树,大半个树身被火烧得炭黑,第二年春天好长时间没有发新芽。大家都以为它被烧死了,但是立夏过后,它居然奇迹般地再长新芽。

  一两年过去,被烧焦的树皮脱落,在完好的树皮的一面,渐渐新生出一段树皮,护卫着没被大火烧灼的树干,只是被烧焦的一面,可能永远都要裸露它的骨架了。大家都惋惜地说它可惜,再也卖不上好价钱了。

  最近两年来,父亲渐渐染上沉疴,帕金森病盯上了父亲,父亲走路愈发艰难,走路刚起步很是艰难,医生说,这种病早期就是开始行走起动难,一旦行走开,又难停下来。父亲逢人说他这病是帕氏病,不是脑梗,好治,他一直还想着重新焕发以前的精神头,还想回到田园再劳作。可是,疾病的痊癒日渐渺茫,于是,父亲日渐迷信。认为半干的古槐乃是不祥之兆,一再强调要挖掉这株槐树,以解除心中不祥的疑虑。曾经硬朗辛劳的父亲日益老迈了,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了。

  可是父亲依然坚强,除了偶尔的迷信外,他还安慰母亲和我们。“我这病啥大不了的,只要坚持吃药,坚持锻炼,一定会好的。”他一直这样地安慰着家人。看着日渐的老迈的父亲,我陷入沉思。

  未病之前的父亲一直不迷信,他不信鬼神,夜晚经常走过夜路,可他一点也不害怕。父亲就像那曾经蓊郁的国槐,年轻的槐树,曾经以他繁茂的枝丫让鸟儿们在这里栖居歌唱,它曾经给我们荫凉,它曾经释放出多少的氧气,给空气以新鲜。父亲年轻时,吃苦耐劳,任劳任怨,为了家为了孩子们日益奔波,光家中的房屋,也是盖了又拆,拆了又盖,是为了家人住着舒服;父亲为儿女们能有好的生活,他低下高贵的头颅去求过人,他风里来雨里去,在我的记忆里没有他办不了的事。父亲种过瓜,侍弄过棉花,收获过小麦,修剪过果树,为了家中的生活更好,除了种田,他还能走街串巷地把地里的蔬菜瓜果用架子车拉着沿村落去卖。在七十年代里,偷偷地把地瓜换成玉米面,去炭场用铁口驮炭换粮食,哪知老境竟像遇火的槐树,没有了以前的精神。

  如今父亲想到古槐的槐字,让他不寒而栗,我替他想,我想他一定会这样:这中国人造字也太那个了。好好的树,偏偏跟了鬼字,你看人家桃树,木字边有好兆,多么吉祥如意,你看梨树,木树上边有吉利,多么大吉大利,你怎么那样,让人心生疑虑。人处于疾病中,往往会怨怒于物,会乞求于神灵祈祐,自然对有碍吉祥的东西诲莫如深。人和槐一样,都会遇到一种不可逆的命运,风烛残年的父亲,希望你身体能再次康泰,古槐啊,希望你能林立于道路街衢,为人们制造浓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