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朵颐的散文
清晨,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是姐姐来市里上货,捎来一筐鸡蛋一捆大葱,让我到楼下去取。我最喜欢这种纯粹浓郁的家乡味道,每每看到这些绿色天然的食材,就会勾起悠悠的乡情,还有疼疼的乡愁。
鸡蛋用报纸包着装在小纸箱里,一个都没磕碰坏,还有一个袋子,打开一看,是一袋新鲜嫩绿的婆婆丁,锯齿形状的叶子,悠然地分在中心两侧,那种绿看着特别亲切和舒服。有几颗大些的,开了两朵金黄色小花,这是我最喜欢的花了,这种感觉起始于记忆的初期,一直萦绕在心中不曾离去。这是小时候最常见的花了,我家的园里园外都有,田埂地头也有……只要一低头就会看到,顺手就可以摘几朵,扎到辫子上,那时会觉得比仙女还美呢!此时此刻,如不是置身在城市,也许低头留意一下,就会发现婆婆丁摇曳春风中的身姿。她们虽然与野草生在穷乡僻野,长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却丝毫没有落寞凄凉的感觉,而是一片郁郁葱葱,生机勃勃的景象,那金色小花像太阳的孩子般光彩动人,给人夺目的笑容,再没有哪一种花的花期可以超过蒲公英花,能在我心中盛放得这般长久, 因为一看到婆婆丁,我就会想起家乡,想起母亲,想起丁姨。
小时候住在乡下,我家前面南河沟那里有一片小树林,大片的草地,有很多婆婆丁,我和姐姐去那里玩,就会看到前院的丁姨一边放鹅一边挖婆婆丁,都是好大颗的。我和姐姐也帮着挖,不一会就挖满一大筐,丁姨开心地用小野花给我扎了一个漂亮的花环,我戴着去小河边照着看,感觉头上像戴了一圈五颜六色的宝石,更像一圈熠熠发光的珍珠,我的笑声那时传遍了小树林,遍及田野的每个角落。母亲一定是听到了,赶来找我们:“别给你丁姨捣乱了,帮着看鹅去……”
姐姐悄悄告诉我,丁姨家特别困难,她一个人生活,没有丈夫没有孩子,是从山东过来的,因为没有户口,分不到土地,只能经常挖野菜去县城里卖了,挣点零花钱……我听后心疼地注视着丁姨,她瘦峭的身影,被太阳拉得很长很长,身上那件绿色碎花衣衫,被风舞动出一抹从容脱俗的美感。从那时开始,我经常去帮丁姨挖野菜,喜欢看她淡然的笑容,喜欢吃她给煮的大鹅蛋,喜欢在草地上奔跑欢笑,采集着大自然给予我的一切美好馈赠:微风,青草,野花,树木,河水……
其实野菜的质地极好,她们沐雨迎风,自然自由,吸日月之华,集天地灵气,倔强地生长在贫瘠的底处,如地上长出的繁星璀璨,像大地闪烁的眼睛,是大自然的珍品之一。野菜品质纯净,仿佛就是大自然的美妙音符,在岁月的四季中闪亮幽雅的风姿,顽强地弹奏一曲人与自然相生相伴的梵音禅曲。母亲经常告诉我们:野菜是好东西,无污染、营养丰富、清新可口,是绿色有机绝佳的食材之一,经常吃会有利于身体健康。
在那些旧时光里,家乡野菜的特殊味道溢满我的舌尖,烂漫了童年,芬芳了记忆。
一天,在挖野菜时丁姨告诉我:“很多野菜不仅好吃,而且都具有药用价值,马齿菜能治糖尿病,婆婆丁能清热解毒消肿,取麻菜可抑制白血病,荠菜可以凉血止血、补虚健脾……野菜里要数婆婆丁最好了,焯过后可以生吃、炒食或做汤,可以做成海米拌婆婆丁、婆婆丁炒肉丝;丁姨还能配着绿茶加蜂蜜,调成能够清热解毒的婆婆丁绿茶,可以每天喝,保健美容……”我边听边流口水。
每到春天,暖风一吹,我们在院子里就会闻到野菜的气息,春季是吃野菜的时候,兴趣一来,就会约上几个小伙伴,拿着挖刀和筐去宽阔的田野里,在阳光下,追寻那种春天的气息,采撷那种野菜的土味,忽然会有一种等不及的感觉,有时会摘一张叶片往嘴里放,那苦苦的带点悠香的味道在舌间在心里,是一种孤独而坚强,个性而飘渺的味道,更是一种友谊和爱的味道,让人沉醉和难忘。
母亲有时也会约丁姨一起去挖野菜,因为她认识的野菜比较多,然后还在挖时顺便教一些炒制野菜的做法,母亲回家后就会用野菜给我做很多美食解馋。跟在丁姨的后边,她教会了我甄别很多野菜,什么马齿菜,取麻菜,灰灰菜,芥菜,榆钱……我觉得大自然那么神奇,竟会长出这些奇花异草,让我在大自然中体会快乐和收获的意义。
丁姨还经常一边干活一边给我讲故事,我很好奇地问她:“姨,您为什么这么远来到我们这里来呀?”她迟疑了一下说:“这里人好水好土好,野菜又多又绿,鹅长得肥又大,你这胖丫头更好,姨看见就喜欢你!”,我听了心里暗暗高兴。每次丁姨卖完野菜,就会给我买铅笔,香味橡皮,发卡……那时我觉得丁姨比野花还美。
童年在一丛丛野菜,一簇簇野花织成的锦毯上幸福度过,也有幸能在美丽勤劳的丁姨身旁甜蜜度过。在那清贫的岁月,野菜是造物主对乡下人特有的恩赐,也给我带来无限童趣和美好记忆,让我永远不忘要从大自然中敞开胸怀,找到自己学会感恩。
记得我七八岁时,得了口腔溃疡,丁姨连夜给我送来新鲜婆婆丁,让母亲加水煮沸后,去渣取汁,每次用此药汁含漱后咽下,每日三次,两天就好了。母亲很感激丁姨,因为我是最怕打针吃药了。母亲高兴地用小盆给丁姨装满了面粉,让我送去,她说什么也不收下,我放下面盆就往外跑,她一把抓住我说:“好好,胖丫头傍晚在这吃饭吧,我给你做芥菜蛋饼”,我一听就迈不动步子了。
丁姨带我去她家的小菜园,无论是墙根下还是石砺地,有杂草的地方就会有芥菜,她们不介意土壤是否肥沃,有一丝水分,一线阳光,就默默顽强地活着。丁姨麻利地用剪刀剪下芥菜的尖部嫩叶儿,抖动一下上面的浮沉,装到柳条筐里,那一时刻我现在还记忆犹新,丁姨美丽勤快的身影仿佛就在眼前,那种敬畏和感动一直在心里。她把荠菜择洗干净,焯一下,切成碎末,往荠菜末里打入两个鹅蛋,再加入切碎的葱、盐,搅拌均匀,在锅里加油烧热,倒入荠菜蛋液,霎时金黄喷香的芥菜蛋饼装盘盛出,我坐在小炕桌上迅速地拿起筷子,在丁姨柔软的眼神里开始大快朵颐,那种美味简直无法形容,比妈妈蒸的榆钱方糕,烙的野葱馅盒子还要好吃。“君若知此味,则陆海八珍,皆可鄙厌也”,后来我才知道苏东坡也喜欢吃芥菜呢!
故乡的野菜为我开启一个绿意盎然的春天,更为丁姨沉淀了一段朴素静谧的'岁月。
丁姨在我们这里生活了十六年,当我离开家乡后,就一直没见到过她,但是我经常打听她的境况,听母亲说,她原来是有家的,有丈夫有儿子,丈夫又喜欢别的女人了,丁姨就离家出走来到东北这里,投奔一户亲戚,在我们的家乡落脚了,她和野菜为伴,自强不息,过着清贫艰难却平静快乐的生活。后来,丁姨的儿子成家后把她接去大连生活了。大家都说,丁姨年轻时辛劳奔波,现在终于借儿子光享福了,我和母亲为她开心和祝福着,在生命里,她虽与我无血缘关系,但她是我心中一位善良美丽的姨妈,在童年给了我一份别样的母爱,我想自己也应当去带给她一份女儿的快乐吧。
母亲生病时,丁姨给姐姐打电话询问病情,还邮来保健品。姐姐说,丁姨的声音没变,还很年轻,底气很足。丁姨现在没事在家,孙子大了,她自己搬到城外郊区去住,围了小园子养花种菜,她特别喜欢农村,喜欢那里的空气,土地,野菜,还有真诚的人们。她园子里有各种野菜,她喜欢吃这些菜,喜欢喝婆婆丁绿茶,那是她熟悉的味道,那是她最美的春天。
人间有味是清欢,真想远离喧嚣和虚妄,去雨后树林中漫步,让心随着一株株草木安静下来,不被世俗所扰,保留初心的简单和快乐。
经年成熟后的蒲公英总是在空中飘舞着,总是不能真正的停下来歇息,直到有一天累了,想要留在一个安逸的地方,可一阵风却又把她带走,最终吹入泥土之中,……这不和丁姨母亲的人生轨迹一样吗?一生停不下的爱啊!
当我思绪浓烈时,姐姐又打来电话:“看到那袋子婆婆丁了吗?是咱丁姨前两天来我家了,她说老了,要回我们这里最后看看,她忘不了这里的啊,毕竟生活了十多年,还去山上看望母亲了。丁姨身体特别好,还能挖野菜呢,昨天我陪她去挖的,她一定要给留给你一些呢!……”
呵,四月的故乡,吹来满眼馨春,我似乎看到各种野菜折射着绿油油的光泽,摇曳着袅娜美丽的身姿,似乎闻到小时候那独具的味道,身体吸取了丰富的营养价值,拥有着一份深深的野菜情缘。我看着手里那些可爱到野菜,心中无限感怀和敬意,她们是来自故乡的土地,来自生命对春天的坚守奉献,也来自对生活的淡泊明净的态度,更来自那永远不会逝去的母爱本色,会永远围绕着我温馨着我,让我踏实地走向一条清新健康的人生之路。
我不禁两行泪水落下,连同自来水清澈的水流,浸润着那一捧春天的味道,那一片故乡的绿色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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