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鱼的春天散文
1
进入四月中旬,姗姗来迟的春天脚步终于踏上了北纬48度黑龙江两岸,那是水鸟也陆续飞回来了,叼来一根树杈或枯草,忙碌的身影在那里修筑家园,准备养育后代了。
每次它们叼来建筑材料,都会呱呱地叫个不休,四处张扬,仿佛告诉那里邻居们:快看,我找到了什么,那可是最好的筑巢材料呀!每年春天,那些水鸟们都在自然的舞台上尽情地表演这样节目,快乐的歌声响彻黑龙江两岸。不仅那些水鸟在表演那样的精彩节目,无声的水下世界也同样十分精彩,生活在湖泊里的狗鱼当然也不例外。如今,黑龙江已经涨水了,也是一年之中的第二场大水——开始涨草芽子水①了。
一年之中,黑龙江要涨几场大水。先是刚开江的桃花水②,等到岸边草青了,柳绿了,开始涨草芽子水了。来势汹汹江水顺着河床灌进湖泊里,生长在低洼地的茂密青草全被大水淹没了——可够那些水鸟们再忙碌一阵子,抓紧时间赶紧搬家呀——它们刚刚修筑好的鸟巢,被那场突然涨起来的大水淹没了。但对狗鱼来说,那绝对是个好消息,准备在被青草淹没的浅水中生儿育女了。
可是这会儿,狗鱼究竟在哪儿,怎么没有发现它的身影呢?别忙,朝湖水下面仔细看一看。
透过那浅浅的湖水,那片水草旁边隐约有根近一米长、碗口粗的黑木棒子,一动不动地半沉半浮在湖水中。原来是一根黑木棒子呀!有什么好惊奇的呢?水下经常有各种各样的东西,那里不仅有石头、水草和树杈,当然也包括那根黑木棒子。突然,那根“黑木棒子”动了起来,快速地游过,带起一道水线,身后还跟随着几个追随者,原来那个家伙躲在这儿呀!
不用说,那个家伙就是狗鱼了。可它们躲在那里想要干什么呢?呵呵,可能忘记了吧?
刚才已经介绍过了,黑龙江已经涨草芽子水了,狗鱼的繁殖期也来到了。此刻,那几条狗鱼正游在水草上,好像伴侣漫步在公园的绿茵茵草坪上。而早春的和煦阳光透过清澈的湖水,映在那些情人们的身上,犹如几只水鸟在清澈的湖水里自由自在地翱翔。
湖面的上空,确实有一群水鸟在那里飞翔,追逐随着上涨江水游进湖里的鱼群——正是筑巢季节,集聚在那里的水鸟每天都要吃掉大量鱼,需要大量的蛋白质。它们不仅要在这里生存,而且在这里安营扎寨,并养育它们的后代。
那些食物——也就是那些小鱼,不仅是水鸟们的食物,还是狗鱼的食物。在接下来几个星期里,当水鸟在晨光中起飞时,那些狗鱼也有了同伴——空中有鸟在那里翱翔,远处也有小鱼惊慌地冲出了水面,溅起了一朵朵浪花,那是水下的捕猎者也来到了狩猎场,难怪它们会如此惊慌失措。任何动物,当然也保护那些雄狗鱼在内,都可以犯错误,甚至是很多少错误,但绝不能犯下一间致命的错误,哪怕只有一次,要是跑慢了,那么它的小命可能就没了!
由于季节不同,生活在黑龙江里的鱼类繁殖期也各有所不同,即使同是江海间洄游鱼类,它们的繁殖期也大不一样。像七星鳗鱼在春天,而大马哈鱼则要等到江面上刮起瑟瑟秋风,才从鄂霍次克海启程,一路游进黑龙江,不顾千里迢迢,游向它们当年出生地去产卵。
当然,春天在这里产卵的可不只有七星鱼,还有哲罗鱼。而雅巴沙、江鳕和细鳞等冷水鱼类也是在秋天繁殖,而狗鱼则在春天的湖泊或江河里繁殖。平静的湖面上,突然涌起了一串波浪,一条大腹便便的雌狗鱼正在游动。那个家伙可不像那些雄狗鱼,不仅个头大,而且更加冷酷而凶残,假如不是繁殖期,雄狗鱼绝不敢贸然靠近那条雌狗鱼身边。即使偶尔遇到,也会立刻逃窜,生怕一时躲避不及,被雌狗鱼一口逮住。假如那样,结果将会很惨。即使不被一口吞下,也得被咬得丢盔卸甲,遍体鳞伤。
面对可能出现的危险,雄狗鱼一直犹豫不决,不知该游过去,还是赶紧离开那里?几条雄狗鱼本不想惹上麻烦,但已经到了谈情说爱的春天,也想轰轰烈烈地谈上一场恋爱,才不顾危险,向那条身体比它们大得多的雌狗鱼慢慢游了过去。
春天已经来到了北纬48度的黑龙江畔,凶相毕露的雌狗鱼也变得腼腆温顺起来了,静静地趴在水草旁边,在那里等候雄狗鱼的出现。受到了雌狗鱼的勾引,在附近逗留的几条雄狗鱼不再犹豫,仗着胆子,小心翼翼地游过去。发现几条雄狗鱼游了过来,那条雌狗鱼风情万种地游了过去。
鱼类也像所有的动物一样,它们的对手不仅来自外界,也会发生在同类之间,尤其在追求爱情时,雄性之间为了争夺配偶,也像那些好狠斗勇的勇士一样,战斗随时都可能爆发。在雄性狗鱼之间,这种事情当然也不例外,也像生物圈里所有的雄性动物一样,也有争风吃醋,存在残酷的竞争,一场雄性之间的较量就这样不可避免地发生了。对狗鱼来说,它们可能没有什么真正的爱情,背后更没有任何秘密,所有一切都摆放在那里,一斤八两看得清清楚楚,哪里还有什么秘密呢?爱是永远都藏不住的,即使把嘴巴闭上,眼睛也会说出来。
在它们的一生中,总得做一次飞蛾,为爱而扑火。那条雌狗鱼发现身边拥有众多追求者,并且为它而厮打在了一起,决战正酣,突然冲破了众多异性的包围,飞快地朝前面游去。正在厮打的斗士,发现“美人”害羞地离开了,哪里能白白错过这段美满姻缘,顾不上争风吃醋,随后追赶上去,紧紧跟随在“美人”身边,一场战斗就这样结束了。
2
那边的战斗已经结束了,现在有时间了,该介绍一下狗鱼了。
狗鱼生活在北半球寒带到温带,身体呈圆筒状,稍侧扁,尾较短。其背鳍位置比较靠后,几乎接近尾鳍。它的`胸鳍和腹鳍也比较小,身体两侧线不明显。看到此处,一定会有人说:介绍狗鱼两侧线有什么用呀?没人会注意到它的。真的那样想,则大错而特错了。所有鱼类身体两侧各有一线,长有纵沟纹鳞片,而且很重要,简直就是它们的雷达,可以感觉到其他鱼类或动物的活动,即使在漆黑的水下,也能为它们及时出击或躲避而创造有利的条件。
狗鱼鳞细小,背部和体侧呈灰绿或绿褐色,散布许多不规则黑色斑点,背鳍、臀鳍和尾鳍上也有许多小黑斑点,其余部分为白色或灰白色,从上面看下去,简直像根黑木棒子,东北人才会把它们叫“狗鱼棒子”。它们不仅身体难看,见不到一丝曲线,那张嘴更难看了,宽扁而长,简直像鸭子嘴,因此也有人管它叫“鸭鱼”。长相那么难看,还叫什么美人呢?呵呵,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呀!在这一点上,那些雄狗鱼则有恻隐之心,一但击败了对手,不会穷追猛打,一心把对手置于死地而后快。
不仅如此,当雄性狗鱼疯狂追求雌性狗鱼时,异性之间也有没有感觉的时候。雌性狗鱼发现自己身边有不顺眼的异性追随在身边,毫不客气地冲了过去,把看不上的雄性狗鱼从身边赶走。被留在身边的雄性狗鱼自然是受宠若惊,异常兴奋,得意地游近雌性狗鱼,追随在它的身边。
几条雄性狗鱼紧挨在雌性狗鱼身边,几乎寸步不离,一定以为它们之间有多么亲密无间呢。假如真的那样认为,则大错而特错了。几条雄性狗鱼之所以紧紧追随在雌狗鱼身边,是为了更加提高警惕,在最关键时刻能及时采取措施,否则这场求爱之舞,很可能会成为雄性狗鱼最后一曲舞蹈。
雄性狗鱼当然更了解雌性狗鱼的脾气秉性。那个脾气怪异的异性同伴,说不上什么时候会突然翻脸,怒气冲冲地张开长满牙齿的大嘴,突然扑了过来,上去一口将其咬住。贴近那条雌性狗鱼,才能明察秋毫,一旦发现情况不妙,好赶紧躲避危险,以免成为那条雌狗鱼的最后晚餐。幸运的是,狗鱼进入了繁殖季节,雌性狗鱼的捕猎本能在很大程度上受到了抑制,那条雌性狗鱼不但一改以往凶相,反而羞答答地靠近雄性狗鱼,浪漫的爱情便这样开始了,成双结对地向婚礼现场走去。
不,说错了吧!它们可不是成双结对地出现在婚礼现场。当那条雌性狗鱼步入洞房时,它的身边还跟随着几个追随者。
雌性狗鱼在那张软软的产床——水草上摆动着尾鳍,把一粒粒鱼卵产在湖水里,接着水中出现一团团乳白色雾状物——鱼白,覆盖在刚刚产出的鱼卵上,一颗颗亮晶晶的卵沐浴在鱼白中,交融在一起,一个个崭新的生命就这样诞生了。
当那数不清的狗鱼孩子——受精狗鱼卵隐没在茂密水草丛中,它们的父母也离开了那里,游向比较寒冷的山溪。接下来,那些鱼卵只能听天由命了,它们将在温暖的春天阳光抚育下,经过十天左右,那些鱼卵孵化出来,变成了一条条小狗鱼。
雄性狗鱼一旦完成它们最原始、最神圣的生命延续使命,赶紧慌不择路地逃之夭夭,否则将会受到雌性狗鱼袭击。看来“阴盛阳衰”,还有“妻管严”之类说法,不仅仅只是人类所特有的专利,狗鱼家族同样不能免俗,那些雄性狗鱼也有“惧内”的毛病。
狗鱼丈夫的做法似乎很丢人,难道它们就不能堂堂正正地作为一个大丈夫吗?确实没办法。别管在个头还是体重上,它们相差得太悬殊了,雄性狗鱼永远不是雌性狗鱼的对手,永远都是一个受气角色。
这种现象,不仅狗鱼如此,在昆虫世界上更是比比皆是,像螳螂,还有蜘蛛,一旦它们双双步入婚礼圣殿,也意味着雄性已经站在了刑场上——任何时候,都不要祈祷生活的舒适,要祈祷自己变得更加坚强。
那场交配一旦结束,它们的死期也就到来了,雄性会立刻被雌性逮住,一口将其咬死,在那里慢慢地品尝,一口口吞进肚子里——在那些等级动物中,那样的杀戮只是一种本能,永远都不可能有什么感情。
3
产完卵后,那些成年狗鱼都离开了,到水温较低的溪流里去避暑了。没有父母的呵护,刚孵化的小狗鱼只能自己照顾自己了。好赖那里还有着它们的兄弟姐妹,为了互相有个照顾,小狗鱼成群结队地集聚一起,躲藏在它们出生的水草中,以捕获水中微生物或浮游动物为食。
生活在靠近岸边的温暖浅水中,它们很快长大了,开始捕食水中的小虫小虾,或捕获比它们更小的其他幼鱼,甚至还会捕获同类来充饥——这种残酷习性,不仅只表现在那些小狗鱼们的身上,其他掠食性鱼类也多有这样习性——当饵料不足时,为了存活下去,它们难免会同室操戈,互相残杀,以吞噬同类为食。
长到成鱼后,狗鱼开始分散觅食,不仅捕食其他鱼类或蛙类,甚至还捕食在水面觅食的水鸟,或涉水过河的其他小动物为食。狗鱼是种掠食性鱼类,行动迅速而敏捷,不仅活跃在湖泊水草里捕食,还会在湍急江河中追逐白鲦、胡罗子或黄姑子等小型鱼群身后捕食。在这一点上,它们和那些生活在陆地上的老虎等掠食性动物没有任何区别,甚至比跟随在野猪群身后的一只老虎更加凶猛。
狗鱼这种捕食方式,是不是主观臆想呢?当然不是了。黄昏黑龙江畔,经常有人用抄网在陡峭堤岸舀鱼。抬起抄网,满网银灿灿在夕阳下闪烁。当那个渔人再次抬起网,只听见泼剌一声,一朵洁白水花在网中绽放开了:加点小心,慢一点,网里有条大鱼呢!
随着抄网再次抬起来,不仅有十几条白鰷、胡罗子或黄姑子等小型鱼,下面还有条几斤重的大狗鱼,正在抄网里欢蹦乱跳。那条尾随在小型鱼群身后的狗鱼简直太不走运了,被渔人一网抄了上来。当然,那不过是那条狗鱼不走运,其实它们异常狡猾,一旦发现有鱼在附近活动,它们那肥厚的尾鳍立刻会使劲把水搅浑,好把自己隐藏起来,一动不动窥视游过来的小鱼或其他动物,直到出现在附近,才会突然猛扑过去。
狗鱼不仅性情狡猾,还是一种凶猛而贪婪的大型鱼类,游泳时速可以达到六十里,即使那条小鱼侥幸躲过,仓皇逃窜,也会在瞬间追赶上去,把猎物一口咬住,吞进肚子里。当食物充足的时候,一天之中,狗鱼能吞掉和它的体重相似食物,甚至能吞下身体三分之一的猎物。一条狗鱼捕获到的猎物个体太大,无法一口将食物吞进肚子,可以一半在它的胃里,另一半露在嘴外,一边快速游动消化,一边往肚子里吞咽露在嘴边的猎物。它们这样凶残食性,当然和狗鱼嘴的结构有着直接关系。
狗鱼的嘴,宽而长,可达到整个头长一半,加上它那张可怕的嘴里,牙齿特别发达,不仅上下颌及犁骨和筛骨都长满了牙,甚至连它的舌头上都长有大小不一锥形锐齿,使狗鱼更加增加了捕获食物的几率。只要碰到猎物,不仅不会让它们从自己的嘴边溜掉,还可以把吞不下的食物暂时挂在牙齿上。它们这种独特的生理特点,不仅为狗鱼捕食带来极大方便,也会因此而断送掉自己的性命。一年六月,勤得利亮子河出狗鱼,好多人都到那里下丝挂子(一种渔网)。
六月的北纬48度,正是春末初夏季节,在黑龙江度过一冬的小狗鱼,已经长到半尺多长了,像它们父母一样,也准备到山溪里度过第一个酷暑。结果在半路上,它们遭遇了拦截的渔网。
不到一顿饭工夫,一张渔网已经捕获了二三十条小狗鱼,都是半尺多长。下网人在遛网时,发现一件奇怪现象,有些小狗鱼并没钻进网眼,它们的身子还悬挂在网外,只是密集牙齿被网线缠住了,再摆脱不掉了,死死挂在渔网上。像那样一些小狗鱼挂在网上,还情有可原的话,但一年秋天有两个渔民在江汊子里下网捕鱼时,也遇到了同样的事情。
那两个渔民在一条刚淹没膝盖的江汊子里下网。像那样浅的水里,当然没有大鱼,只能布下几张小眼网。工夫不大,有鱼撞在了网上,在浅水里胡乱挣扎。赶紧跑过去,把那条大鱼缠住,抱到岸边,才发现还是狗鱼牙缠在了渔网上——真是有其利,必有其弊呀!
我国诸多的江河湖泊里,只生活着两种狗鱼。除了黑龙江及其流域出产的黑斑狗鱼外,还有一种生活在新疆的额尔齐斯河白斑狗鱼。而黑龙江流域生活的黑斑狗鱼,体长多在五十厘米到一米之间,体重多在四五斤至二三十斤之间。由于狗鱼不仅食量大,生长速度也特别快,再加上它们寿命大,据欧洲博物史中曾记载狗鱼活到二百余岁,在天然水体中,最大个体狗鱼可长到八十斤以上。我在勤得利生活时,有个渔民冬天在下冬网捕鱼时,曾捕捞到一条七十多斤的大狗鱼。
【注①草芽子水,发生在每年的五月中旬到六月初,江边柳绿草青后,枯瘦的黑龙江水开始涨一年中的第二场大水,也叫“草芽子水”。】
【注②桃花水即桃花汛,是桃花盛开时江河里暴涨的第一场大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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