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雪无声中学散文

刘莉莉老师

落雪无声中学散文

  去年是一个暖冬,冬天不冷,夏天不热,似乎成为如今时令的流行。

  正月初五立春,当日,天气骤然变冷,想起了奶奶说过的话:冬寒不算寒,春寒冷半年。果然,立春之后的几天里,天气始终是“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似乎在寻找一种刻骨铭心的记忆之殇;春空悠悠,春风萧萧,空气冷缩,间或细细碎碎的雪花飘杨在初春的天空,好似在召唤一种神奇力量的到来;风,抖抖擞擞,雪,犹犹豫豫,又好似在凄凄婉婉地向季节倾诉一种无言的伤痛。心中隐约闪现一个念头,可否会有一场漫天飞舞的春雪?

  心,总是在灵动中有那么一点点归属!默默期望中,春雪悄然而至,早上拉开窗帘,一片白茫茫的世界映入眼帘,我的心中一阵悸动,今春,居然还真会有这么一场洁白纷扬的邂逅,体内,有酸酸的东西涌入我的心头,继而在我的眼波中弥漫,荡漾,皑皑白雪中,那一种思念的殇,那一种冰雪封路的痛,慢慢爬上我刻意潜藏在灵魂深处的忧伤而不经意地飘啊飘,回到了我人之初的陇东北塬。

  年年雪里,常望故乡心碎。小时候,是真心不喜欢雪,所谓喜欢雪的字眼,只能从交给语文老师的作文本里去找。故乡的冬天是茫茫白雪的世界,用四个字可以概括:冷、静、白、累。

  故乡的雪冷。那个冷,就是现在想起来都会心有余悸却又念念不舍。记忆中最刻骨的冷是在放学回家路上。上学路上的冷还可以强忍,因为出来时身上带着家里的热气,放学时,肚子里空着,教室里,火炉子里半灭半明的火根本给不了孩子们任何热量,走在放学回家的路上,刺骨的北风呼啸着如刀子般直往孩子们的衣领子里,胸脯里钻,雪花被风挟裹起来打着旋也往孩子们的眼里,口里填,尽管戴着棉帽缩着脖子,戴着棉手套筒着手、穿着老棉袄棉裤虎头棉鞋跺着脚,但都无济于事,风雪肆虐中,白茫茫、一望无际的冷将孩子们的意志力一点点地消失殆尽,孩子们忍耐到了极限时便忍不住哭出声来,越到家门口哭声越大,回到家哭得稀里哗啦,奶奶怜爱地将泪汪汪的爱孙揽入怀中,揭开了肚皮的衣服,将孩子冻得通红的小手径直放入自己温柔的胸脯,将孩子红彤彤的小脸贴在自己慈爱的脸上,一刹那,孩子的冷便在慈祥的奶奶怀里荡然无存,随之而来的便是温情爱意的流淌,冷,融化在血脉亲情中。

  故乡的雪静。陇东平原雪大,冬至以后,一场一场的雪落个没完没了,落得天地无一处不是银装素裹,无一处不是秀美壮丽,站在故乡的厚土,放眼纵目,山川河流转眼便没有了沟渠与泥淖;房屋树木在白雪的装裹之中蓦然寂静,婉如冬雪的画笔为它们描摹着迷人的姿容,成为大千世界里的一个个点缀,呼之欲出;小狗小猫懒懒地踏在雪地上的梅花脚印,回旋在孩子童稚的眼眸之中静静地向更深处蔓延……每个静寂的院落,那高高挂在房檐下金黄玉米最是冷艳寂傲,几串红红的辣椒在白雪的掩映下更显一股殷红寂寞。孩子,看着那一片片扑簌簌落下的雪花,她在心里静静地遐想着,变幻着,于是,乘人不备,偷偷跑出去,用自己小小的脚丫走出一排排的汽车轮胎印痕,原本雪白无痕的雪地上,印上了少年勇往直前的梦想,一瞬间,印迹便被银絮般的大雪覆盖,少年的梦想被埋入了雪地,默默滋生在故乡富饶多情的土地,一生梦魂牵绕!夜静灯明,狗在叫,人不寐,地无言,雪落无声。静,沉默在悠然白雪中。

  故乡的雪白。故乡的雪一夜之间让山白头。雪花,落在哪里,哪里就滋长着温情、芬芳;雪花飘往哪里,哪里就生长着绿色的希望;雪花,消融在哪里,哪里就生长着永恒的梦想。故乡的雪,总是那么轻那么静那么从容地落下来,落下来,落在山峰上,落在田野上,落在冰封的河面上,落在屋檐上,白了山川,白了大地,白了冰河,白了屋顶,坚挺枝丫,万千水晶条,成为银色的海洋里的银珊瑚;冬麦躺在雪白厚实的棉被之下笑呵呵地入睡,每一片飘落的雪花便是冬麦一粒饱满的果实,雪白的雪孕育着金黄的希望;在孩子们的眼里,每一片飞雪都是一面镜子,能照出白雪公主那个恶毒后妈的原形;每一个雪人都是孩子们的一个故事天堂,雪人高高的帽子将他们的思绪引入遥远的憧憬;每一个天然冰雪滑道都是孩子竞争与协作的乐园,他们在冰雪的世界里锻造强健的体魄,蕴藏战胜困难的信念,传承故乡水土人情。雪、地、物、人相互映照着犹如天人一体,毫无矫作,于是,一个原始雪白世界便敞开在冬日的陇东北塬大地,绵绵希望在人们的.心田绽放。白,蕴藏着绿色的希望。

  故乡的雪“累”。故乡的雪下起来便没完没了,累累白雪,封住了大门,堵塞了道路,覆盖了一切,莽莽白雪反衬出一种耀眼的白,使人眼睛处于半闭半睁之间,厚厚的白雪阻碍了人们的生活,于是,清除积雪便成为了人们的当务之急,在雪小时分,爷爷、奶奶和我,两老一少成了扫雪主力军。厚厚的积雪不是用扫把就能解决的,须先用一个大的推板,由爷爷在前面推着推板,我在后面再推着爷爷将雪分段集中,奶奶用铁锨慢慢地将我们推到一起的雪堆圆,用扫帚将余雪扫到雪堆根部,院子中,一会儿便堆积起了几座大雪堆,这只是序曲,然后,我们爷孙三人又去了大门外,将开阔的大院先扫出几条“交通大道”:有通往水泉边的,有通往柴堆旁的,有通往邻居家的,推好的雪,我们还得用工具送到院子外面的土地里堆积起来,对于幼时的我来说,这是一场浩大的工程,每当我气喘吁吁地想停下来休息一会儿时,看见爷爷奶奶仍在勤勤恳恳地劳作,于是不忍心让他们那样辛苦,便想一鼓作气将剩下的雪全推完,这样,我就可以让爷爷奶奶少干一些,推着扫着,雪又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了,爷爷的眉毛上、胡子上都沾着洁白的雪晶,奶奶的头巾上也被雪花渲染,我伸出小手接着雪花,看着一个个洁白精灵在我温暖的手心瞬间融化成一滴温柔水珠,心里总是被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感触所左右,长大以后才明白:落雪的日子,飘落的片片雪花都是心碎人的泪,都是累人心的情,当身处其中,却未曾想到用雪的光焰沐浴!当世事变迁,一切不再,却又反复缠绵于往日的一人一事,一景一物,而,雪花无声,落地无语,晶莹闪烁的陇东北塬,是我前生的缘还是来世的情?在落雪无声的岁月里,我置身茫茫雪野,吐几口白色寒雾,对着万千山川,豪情万丈,壮志盈满思念的胸膛时,我会去冥想在雪的边缘,那黑白相间之间,是否有一条心路永永远远为我照亮,那一条曾经给了我成长却又在茫茫雪原中夺取我爱的心路雪程,我,如何划定界限?累累思念萦绕在我的心际,一如那毫无头绪的漫天飞雪。

  雪,仍然在无声飘落,雪花,一如20年前,雪白飘逸,无声无息,但雪如旧,人已非!在那一场鹅毛般的大雪之中,天地一片白茫茫,雪花无声飘摇,陇东北塬的故乡,那片哺育我成长的热土,那块给我所爱凝聚我厚爱的故土,我亲爱的奶奶,在那一场绵绵莽莽的白雪之中,正与死神做着生与死的考验,她在万籁俱寂的雪夜得了脑动脉硬化症,当时,皑皑白雪使道路封堵,将抢救她的时间无限制地延长,雪的阻碍,交通工具的落后,医学知识的匮乏,都使奶奶的生命岌岌可危,虽则,亲人奋力,奶奶的性命是保住了,但是,在那场雪之后,半身不遂又失语的奶奶是怎样艰难卑微地走完自己凄凉的人生路,每每想起奶奶在病中望着我离家上学的眼神,想起她一生对我的无微不至的关爱,每一片飞雪都化作心中的隐痛,难以释然。雪,从此在我的心里无声地落,窸窸窣窣、凄凄惶惶。雪花,就这样落在我的心里,记忆里,绵绵无期。天真烂漫的童年里,奶奶的一笑一颦,相依相伴悠然如昨,然而,时光在我19岁时,片片雪花化作冥冥思念,我和亲人阴阳两隔,雪,自此,成了我的心殇。

  然,人有悲欢离合,纵有不舍,如之奈何?纵有雪“殇”,却只能在心底默默深藏,当雪花无声飘落之时,千树万树梨花曼舞中,唯故乡的雪最妖娆。故乡的冬,是雪无私图腾,是雪忠贞情人。思念是雪花留下的深情,难舍难分的念想,把遥遥无期的距离缩影。看,那一片片梅花型雪花落到眉睫上,就是上苍亲吻您我时特的泪花闪瞳。听,那一片片棉絮般的洁白铺天盖地而来时,谁又会知道那一片曾是自己的忧伤或喜悦还是思念?如今,没有欣喜的高呼,却让天地万物为之而静声悄语。没有悲天怆地的凄凉,却有茫茫白雪无声为您素白,悄悄的,干净异常,便是心灵无间的默契。人世万般情愫,千般不舍,百般无奈,都会在雪地里留下几行深深浅浅的画痕,在心里种下绵绵的牵绊,记录下这个漫长也短暂,寒冷却温馨的依存,无论,天上人间!

  站在皑皑雪原,穿越深深煤海,放下沉沉忧思,遥望茫茫雪际,那童年天真无邪时光便铿锵响起,那白蝴蝶似得雪花便一点点地无声滑落,故乡的山川河流便汇聚成冰清玉洁的多娇江山,亲人慈祥的面孔便在这连续的飞雪中徐徐升华,起伏连绵的大地就成了人生的一方舞台。落雪无声中,雪山悠悠,故乡依旧,亲人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