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生的散文

刘莉莉老师

猫生的散文

  (一)

  我,一只猫。

  依稀记得,在一个春意正浓的午后,正和兄妹大伙们嬉耍的我,被一只粗糙而有力的大手提起,高空中作恐状的间隙,看见了一张陌生的脸,日后才知道那是我的新主人。新主人抱着装有我的纸箱,走过一段颠簸的路后,停下了脚步。

  天色较之前暗淡了些。

  我回过神来,两只手扒拉在纸箱边沿,直起身子畏畏缩缩地往外瞅。我大概认出了这是个客厅。这家的摆设和我记忆中旧主人家的,没啥区别。只是以后再也见不到我那昔日的玩伴了,我开始暗自神伤起来,我这一生,也许注定了受人摆布。

  正想着,那个满脸络腮的男人,也就是我的新主人,走了过来。随即我被领着“参观”了一个由破衣裳和纸箱简易搭建的窝和缺了一个大口子的瓷盆,听主人的语气,那大概就是我的住所和饭碗了。我庆幸自己没流浪在外,成为一只野猫。

  这当儿,女主人路过我的身旁,她的眼神分外明显地显现出挑剔,也许她厌恶如我一般低等的生物吧,既然如此,我以后避开她些便是,也好免受些皮肉之苦。可没过多久她却蹲下轻抚了我的身子,转念一想,也许那时的我生的一副楚楚可怜,蜷缩起来似毛绒球般大小,满是无辜的眼眸,叫人看了怎能不心生怜悯?

  (二)

  刚来的那几天下着狂风骤雨,哗啦作响,像极了雨水从黑窟窿里往下倾泻。我自打出生来从没见过如此狂躁的天气,吓得直缩在窝里,主人喊我吃饭我也只是耷拉着耳朵,没有回应。生活像是没有了希望,黯淡无光。

  终于,放晴了。夹杂着春泥气息的阳光一束束地泻进窝里,心情随之好转。即使好几天没摄食,我还是异常兴奋地窜出了家门。湿气很快蒸发殆尽,片片绿叶经过洗礼,又焕发了勃勃生机。

  食物随着日子推移有所变化,这是让我非常不可思议的一件事。起初,他们用煮熟的鸡蛋切片拌粥喂我,后来出现了面包屑,玉米粒,再后来,多了肉块和骨头......

  这些已经令我满足,可这还不够。一天,男主人找来不大不小一张网,绑在钢丝圈上,然后信步往河里去,那条河清澈得可以窥见河底的小石子。我蹲坐在门口石板上,翘首等待。当他回来的时候,未见其人,却闻见一声吆喝,待走近时,网里生生多了几条活蹦乱跳的鱼。平日河里身手那么敏捷,今天他们竟然也逃不过这一劫,真是好不费解。它们紧挨着被困在网底,动弹不得,下一秒就成了我的口中之食,真是不虚此行!往后,他隔三差五便去河里逮鱼,我也得以常常开荤,生活好不快活。

  温饱问题解决了,其余的时间拿来做什么才好?思来想去,我把目标锁定在了家门前那颗灌木上,它刚好能施展我高超的攀爬技能,或许主人看我这么厉害还会奖赏我一些美味。我爬上爬下,乐此不疲。除此之外,我生性好动,遇见所动之物便会竭尽力气去追捕,哪怕全身沾满尘土,抑或鼻青脸肿,我也乐意,这是我的乐趣。有时候,主人也会利用我这一天性和我逗乐。但更多的时候是我自己取乐。自娱自乐,也未尝不可。

  (三)

  主人总有离开家的时候,我也时常蹦跶着就疲乏了,生活在日复一日的'单调重复中失去了光彩。直到有一天我遇到了和我年龄相仿的她。

  记得那天,我在探索新天地之时意外发现了一条幽深的小巷。小心翼翼地,我在好奇心的驱使下穿过了那条巷子。巷子的那端我没见过,是块静谧之地,稀疏种了些花草。忽然,一只花猫出现在我敏锐的视野中。初见,她生的优雅而高贵,五官精致,仪态端庄,简直是猫中极品。我大喜,并非因为桃运,而是自离别以来,终于遇见一位有共同语言的朋友,得以解多日里积压的抑郁。此后,我素日里便常常溜达去她家,孤独感随之化为乌有。

  (四)

  时光荏苒,我日渐成熟,慢慢褪去了幼年时的稚嫩。

  这天日落时分,金灿灿的余晖斜照下来,一个小男孩出现在我家里。男主女主纷纷迎上前,帮他卸下背上的双肩包,说了一堆我怎么听也听不懂的话。后来我才晓得那是他们放假回来的儿子。

  刚开始几日,小男孩离我远远的,视我为猛虎野兽。慢慢地接近,到最后形影不离,我能感受到自己带给他的笑容要比他以往的更舒展。我们不再遵循主仆关系,因为我俨然成了他的玩伴。虽然他做的某些事情,我看不懂也理解不了,但一起共度的时光,悠长而优美。

  男主人仍是像往常一样下河摸鱼,无非是馋我。小男孩回来后,便随他一同去。每次总是有些倒霉蛋被困在了网里,我看在眼里,馋在心里。可是,渐渐地我发现,摸回来的鱼,我只能吃到少少的一两条,想当年,主人慷慨大方,战利品全任我处置。现在,它们只会以和油盐酱醋同时出场的方式出现在小男孩的饭碗里。不久我就发现,男女主人变得对我愈加漠不关心,受宠者成了那个后来居上的小男孩。我蹲坐在门口的花丛边,有些惆怅。

  在每个失眠的深夜我都暗自发问:他真的比我还重要吗?谁可曾枕过泪水浸润的枕头入眠?猫中仅我。

  (五)

  这些天发生了太多事,一来二去把小花猫忘在了后脑勺。这天傍晚,夜色刚落下帷幕,夜晚的露珠开始聚积,我又一次穿过那条幽暗深邃的小巷,期待能再一次望见花猫的笑靥。她笑起来可真美啊,像落入凡间的天使,我边走边回想。可还未至她家门口,她那位女主人竟抡起扫帚向我劈头盖脸地扫来,我赶紧闪到一边,悻悻离开。后来又去了几次,却都没有见着花猫的倩影,反而陷些被那位穷凶极恶的女主人要了命。有时候,我就坐在巷子的那端,眼睛死死地盯着,期待她能出现,可这份希冀一次又一次落空......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了,她到底去了哪里呢?命运竟无情夺走了我最后一丝宽慰。

  很快,在一个天刚破晓的黎明,夜晚的露珠还未完全消散,小男孩就又拖着笨重的箱子离开了,我睁开朦胧的睡眼目送他走远,他走了,是好还是坏,我五味陈杂。

  (六)

  正值仲夏,骄阳炙烤着大地,连空气都滚烫。而我却每天耷拉着耳朵,怏怏得在屋子里踱来踱去,生活好不无聊,只有孤独与我作伴。

  我越长越大,尽显现老态龙钟的陋态。我趴在窝里,眼里的灌木似乎比以往高大了些,忽然间,竟产生了一丝畏惧。我恐慌了,像逃离罪恶的牢笼一样逃出自己的窝,直直地冲向灌木,使出毕生的精力向上爬,可是我的爪子不再锋利了,我的速度不再快了。我不停地的爬,却又不停地往下跌落,这鼻青脸肿的模样击打得我任性全无。我趴在灌木丛下,神情恍惚地盯着灌木顶,那块年轻时随意驰骋的方寸之地,如今甚是遥远。我,无奈着,绝望了。

  老了老了,一日三餐也沦为了粗糙乏味的残羹冷炙,甚至不足以填饱我的胃。我不得不外出觅食,我双眼敏锐地洞悉着周围的一切,一盆上等的新鲜鱼酱拌饭就在这时出现在我面前。饥肠辘辘让我没时间来考虑这盆食物的安全性,我大口嚼着,就算是蜡我也不会拒绝,何况是份佳肴。我几乎以吞咽的速度快速扫光,回味无穷。

  我不再忍受挨饿的痛苦了,享受了这么一顿大餐,死已足矣,我砸吧着嘴,心想。哪料没走几步,忽然腿脚一软,身体竟不由自主地塌了下去,喉咙里随即涌出一口口白沫,倒下去的瞬间,我仿佛瞥见一个不怀好意的笑脸......

  我明白自己中毒了。致命的毒。人在死亡线上挣扎时最想做的事莫过于回家,猫也如此,毕竟那里才是我的归宿。我强忍着站起,拖着两条无力的腿,一边垂着几乎让人窒息的白沫一边喘着粗气,向家的方向缓缓迈过去。每跨一步,几乎要吞噬我半条命。历经千辛万苦终于跋涉到了门口,可是腿再也迈不动了。一软,整个身子又一次倒了下去。这次,可能真的要离开这里的一切——这片带给我无数的欢乐却又让我压抑和悲恸的地方。常言道,猫有九条命,于我而言再也信不过。

  阳光透过筛子般的叶片缝隙落到地上,一闪一闪的。霎那间,我仿佛看见了昔日的同伴站在那儿对我咧嘴笑,兄弟姐妹,花猫,男孩......我也笑,我也只是笑。

  猛地惊起,幸是一场梦,可我却仿佛过完了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