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的记忆散文

李盛老师

清明的记忆散文

  记得很小的时候,村前村后有很多外地人的坟墓,这些长满杂草的坟墓显得很荒凉,又充满神秘,孤魂野鬼似的,平常时候看不见有人来理一理,只有到了每年的清明节过后很久才见到有人来挂纸,而这个时候村里人早已经上过坟挂过纸了。村里的孩子们一听到噼噼啪啪的鞭炮声响起,便争先恐后的朝声音响起的坟头跑去,却又不敢靠近,胆怯怯的远远的站着,嘴里喊道:“参坟没得粑,老虎扛你妈,参坟没得肉,老虎扛你叔……。”正在坟头挂纸的外地人听了并不生气,温声和气的朝孩子们招手叫道:“不要喊,不要喊,快过来,快过来。”孩子们于是你推我扯的走近那坟头边旁,挂纸的外地人便立刻从摆放在坟前的供品里拿起粑粑分发给孩子们,粑粑分完了,还会用刀切下一小点猪肉分给没有得到粑粑的孩子。孩子们得到了吃的,连谢也不会谢一声就心安理得的离去了。

  家乡的人把向正在上坟挂纸的人要吃的,叫做参坟,这一习俗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初还很常见。参坟的人并非只是孩子,很多时候也有成年人和老人,甚至有的人还拿着一只饭碗,大家都不会觉得丢脸,如果参坟还得不到一点儿吃的,这样反而才是丢脸。而正在挂纸的人一般都不会拒绝前来参坟的人,往往是每来必给,除非供坟用的糍粑和猪肉分完了。因为他的祖坟就在人家的地界上,他不给,会担心自己的祖坟日后“遭殃”,给了,祖坟肯定就会平安无事。这个时候挂纸的人显得特别慷慨,只要发现有人在附近走过,他都会招手叫人家过来接受他带来的供品,人家不想接受,他也要不厌其烦的塞到人家手里去。

  我年幼时非常胆小,每一次都是我的二姐牵着我的手去参坟的,如今,当年参坟的一切细节全都变得模糊不清了,单单只记得有参坟这回事。记得小时候特别的喜欢盼清明的到来,在我的记忆中,孩提时代的清明是非常快乐开心的。清明来了,母亲就做很多的粑粑了,粑粑主要是用作上坟挂纸的,当然全家人也可敞开肚子先吃个够。清明的早晨,天刚蒙蒙发亮,姐姐们就会和我一起去树林里折青青的清明枝,拿回来,把还滴着露水的清明枝插在门口和窗口的两旁,因为树林里的清明树不是很多,所以要起个大早去折,不然会被村里其他孩子折完了的。

  清明节的上午,大人们就忙着上坟挂纸的一切工作,往往是姐姐们帮着母亲剪坟头纸,父亲用稻草做“草狗”;中午过后一家人去上坟挂纸,大人挑担子,小孩子们拿镰刀、扛铁锹。我们那里人的祖坟不在一处,东一个西一个,有的还葬半山腰上,挂纸往往要费一天时间,因为一家人聚在一起到处走走,看看野外青绿绿的春色,觉得挺是好玩,所以并不感到辛苦,男男女女都非常乐意去。我家的祖坟都很近,共有六七个,分布在山子角、石阶头等几个地方,从近到远一路挂去。到了一个祖坟,大人小孩都非常快乐的动手给祖坟割草,添泥,挂坟头纸,最后是放鞭炮,鞭炮响过,又挑起担子拿起东西走往下一个坟头。因为我家的祖坟都不远,也不旁村,从来没有人来给我家参过坟。所以每年我家挑去挂纸的供品去的时候是多少,回来的时候还是多少。如果走得饿了,我们还拿来自己吃掉一些。

  时间的年轮走到八十年代之后,随着人们的生活水平渐渐提高,参坟这一流传已久的古老的习俗也像另一些陋习观念一样,慢慢淡出了现代人的生活中。现在村里的孩子们根本就不知道参坟为何物了。因为生活好了,现在的孩子们对于吃一顿粑粑根本不是什么稀罕事,据说有的人家的孩子连供过祖坟的猪肉也不愿意吃了,说是“拿去给鬼舔过的,我才不吃”。过去了的习俗,虽然留给那个时代过来的人很多美好的记忆,但相信谁也不愿意再回到那个时代去了。甚至连村前村后那些外地人的'坟墓不知是迁走了呢?还是被人清除掉了?早已经不见踪影。在原来的坟地上,如今已被人栽上绿油油的果树或绿葱葱的庄稼,每年给人们带来新的丰收,新的生活。

  我最后一次目睹参坟的情景是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初,那时我还没有出来打工。那年清明过后几天,我同族的杨家人每户去一人到一个叫狗类的地方给祖坟挂纸,因为离家较远,午餐就在祖坟前做,还请来了两个穿黑道袍的道公。祖坟在半山腰上。敲锣吹鼓,烟火袅袅,场面很是火热,这边厢两个大锅头煮饭炒菜,那边厢两个道公在祖坟前唱经跳神。之后便是大吃大喝,众人刚吃饱喝足,弯弯的山路上便涌上来一大帮八九岁的孩子,内中还混杂着一些背着小孩的女人和老太婆,手里都拿着一只碗。开始我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后来才听说是来参坟的,都是山下狗类村的人。当时我看到这样的情景感到很惊讶,很新奇,都已进入九十年代了,想不到还会有人拿着碗来参坟。这让人想起街上的乞丐。我想,怪不得村名叫狗类,原来他们村人像狗一样到处找食。这偏僻的山村,当时留给我的印像,只一个字,穷。记得那天给参坟的人分发供品的是我的五哥,一直把我们午餐时吃剩的饭菜分了个净光。有人发现有的孩子和女人得到供品后,下了山,不一会又来第二遍,但五哥还是照给不拒。

  我在外打工十几年,每年清明节都很少回去,只在我父亲去世后的第二年清明回去过一次,而这时去上坟挂纸,已没有了孩提时代的那种快乐开心的感觉。每年的清明到来时,我常常想,我们杨家人如今去狗类那地方给祖坟挂纸,山下狗类村的人还会来参坟吗?也许他们不会再来了,我听说他们把村名都改了,不再叫狗类,改叫红旗村了,他们的日子一定也红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