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粑记抒情散文

马振华老师

豆粑记抒情散文

  冬天吃豆粑,在我的家乡是不约而同的,司空见惯的,而且还能吃出满嘴的年味来。

  豆粑如同我的家乡一样寻常而不庸俗。顾名思义,豆粑少不了可爱的豆子。这样理解不算以偏概全。我的家乡做豆粑的成分的确有豆子,黄豆,绿豆,红豆,豌豆,蚕豆,随人所喜,不据一格。豆子只是辅料,豆粑主要靠大米当家。一般还要掺入精制面粉,如果加入荞麦粉,或鸡蛋,或芝麻,味道就更鲜美诱人了。

  做豆粑可是一件细活。先要浸泡大米和去壳的豆子,通常要花六七个小时。然后淘洗干净,送到机房打成豆粑浆。回到家里要勾兑豆粑浆,水分是有讲究的。添加多少水的原则应该根据盆的大小来判断,豆粑浆不能稠了也不可稀了。面粉或荞麦粉加多少自然不容马虎,至于鸡蛋就看主人家的兴致和嗜好了。煎饼是将调好的面粉汁往锅里一倒,并迅速摊平。做豆粑跟煎饼有些相似,但是能做出一番趣味来。工具少不了锅铲,还要河蚌的壳,旁边的碗里放上一二两的肥肉段子,同时注入少量的水和菜油。锅下烧着干松针,看火候到了,先用肉段子沾少许菜油水快速的在锅底抹上一圈,“滋”的一声,油香顿时飘溢满屋。再舀一勺豆粑浆顺着油渍画一个同心圆,“滋”的一声,滑入锅底的豆粑浆要拿河蚌壳均匀地抹开。烧火要有功夫,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做豆粑烧火的人是专人负责,烧火的时候,太大把豆粑烧糊了,太小把豆粑撑破了。出锅可不容易,等到一面烫熟了,要翻过来烫另一面,在锅里滚爬了四五分才能出来见世面。

  出锅的豆粑,一张一张的要放到竹匾里摊开,待凉了再卷起来。卷起来的豆粑要轮到切手献艺了。他们手起刀落,轻盈如舞蹈,一条一条的'豆粑像挂面一样滑入箩筐里,你挤我挨,好不热闹。不是熟手做不好的,不是切的藕断丝连,就是宽一条窄一条的难看得别扭。沙沙——嗤嗤的声音仿佛春蚕在咀嚼桑叶,排成一排,煞是壮观,大有沙场秋点兵的气概。小孩子偶尔想去切一下,大人担心切到手指,呵叱一声便星散开了。做豆粑是忙年的,所以特别谨慎。

  第一张豆粑出锅不能吃的,要放到祖先的牌位前,敲过罄,算是祖先尝过,我们才好一饱口福。吃整张的豆粑不能心急,两面烤黄才能吃。记得小时候端豆粑去敬祖先的事,我倒最勤快。其实我一路小跑,却偷偷掐一点豆粑放入嘴里,比祖先还先过嘴瘾。新出锅的豆粑,柔软而香嫩,咕咚入喉,丝丝甜味,和着米香,十分惬意。虽然做贼心虚,我总算不枉冒险,这分小心是不能让大人知道的。等到我妹妹吃豆粑的时候,看到她狼吞虎咽的样子,我便在心里笑话她的傻样。吃豆粑看喜好而定,有人拿起就吃,有人放入白糖或沾上辣椒酱吃。卷起来的豆粑,像啃冰棒一样,热乎乎的。这样的豆粑是活豆粑,吃多了会坏肚子的。妈妈只管我们尝,管饱是不可能的,不然第二天腹泄可要挨骂了。

  晒豆粑是一道风景。挨家挨户的,暴露无遗。人不能离开,不然鸡和麻雀就不客气了。不仅如此,豆粑要抖开才好晒干。一般邻里回来帮忙,竹匾旁三三两两站着人,拿着筷子轻轻抖动,重一分则碎了,轻一分散不开。因此我们小孩子插不上手,只要追着鸡和麻雀跑,这过年的圣物哪容许那些浊嘴笨舍玷污呢。不是敲打棍子,就是放鞭炮,提前享受年味。冬天太阳不厉害,加上收潮不好,这样的疯玩对小孩子可以持续地开放两三天。晒干的豆粑修成正果般的被请入干净的木桶或缸里贮藏起来,白里略灰,蜷曲的,舒展的,抱团的,聚在一起悠然着年梦。

  小时候做豆粑要三更半夜起来,那时没有电磨,只好是石磨,一磨就是十多个小时。每家要做两担米的豆粑,吃上半年没问题。现在石磨早退出了历史舞台,电磨一打又快又好,人家却做的少了。卖豆粑的倒有了,方便了嘴馋手懒的人。十来块钱一斤吃的不亦乐乎。吃干豆粑是一种享受。水煮,清炒,看心情而定。烧开一锅滚水,豆粑入锅,来场会心的沐浴。再投入青菜或打几个鸡蛋,青的青,白的白,热腾腾,香飘飘,水煮豆粑就算做成了。炒豆粑有些费事。先要发湿豆粑,做好配菜,汇入香料油盐,才能入锅翻炒,等香气溢出,再闷上一会方算大功告成。

  如今这过年的豆粑真是稀罕了,做的不多,馈赠亲朋倒与时俱进了。我常想这豆粑的吃法也该改革了,做火锅锅底或凉拌起来,味道应该不错。要是奢侈一点,用熬好的鸡汤或鱼汤兑豆粑浆做出来的豆粑,会是什么味道呢?还可以洒些小虾米或花亭湖的银鱼,一定别有风味,恐怕好吃的洪七公要拿降龙十八掌来跟我交换了。

  据说,豆粑是一对参加过太平天国运动失败后流落到我家乡的夫妇发明的。由于日夜担心清廷的追捕,准备逃跑吃的东西,他们就聪明的把大米配豆子做成了豆粑。我没有考据癖,在县志上看过这样的记载,即使姑妄之言,还是信以为真的。那对夫妇值得我家乡的父老铭记在心啊,不然这独一无二的美食哪能独享我乡呢。清廷的可恶毋庸置疑,不过追剿太平军的残部倒追出了一道美食。错中错嘛,还成就了一件大好的美事,像乱点鸳鸯谱一样,还是有点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