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房子情结散文

秦风学老师

老房子情结散文

  我常见写老房子相关的文章,只要是识得几个字的人背井离乡之后,孤苦伶仃之时首先想到的,大抵还是老房子;当然也有走南闯北,渐渐发迹的,居高堂大厦,也发老房子的情结。前者许是于凄风苦雨之中,思念起老房子的好处,虽则称不上富丽堂皇,终归还能挡风避雨,不至于寄人篱下,流落市井;后者许是锦衣玉食,山珍海味的生活过得腻烦了,因此时常回味往昔清贫的日子,好像富贵人家的老太太们吃斋念佛起来,居然也是有模有样。

  举凡中国人都念旧,抱残守缺,常言道:“金窝窝银窝窝,不如自家的狗窝窝。”于是我们总能看见一些老人们,坐在老房子的夕阳下,面容安详,只为等待一场死亡的约会。老人们像一棵棵老树,已经将根扎进了故乡泥土,盘横交错拔不起来了,他们的血肉似乎同故地的山水浑然一体,故土就是老人,老人就是故土。这样的景象让人看了免不了感慨,儿孙辈在城市里享受,父老辈只好留守故土,依旧守了一亩三分的薄地,尽管衣食无忧茶饭无虞,毕竟清苦,他们就像安居山野的隐士,和自然不再有分别,老来等待死亡的时光纵然安静平和,却透露出一点老房子的尴尬和凄凉。

  深山老林之中,草窠枯木之旁,一爿飘摇破败的草庐,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倚门而望,数十年离家远走的游子,可算是到了归来的日期?古时辞亲远游,于人情而言也许过于冷漠了一些,因此圣人有言:“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然而生计所迫,或是上命难违,远走他乡的人长久以来不在少数。半世漂泊,归期难觅的孤客,或于驿馆客舍,或托朋友庇护,虽有片瓦遮天却是独守清冷的烛光月色,念及父母妻儿,桑梓乡邻,无不涕泪沾衣,那些温柔亲切的时光,时常能够带来孤独的抚慰。月色朦胧之中,倘或借酒助兴,倘或触景生情,提笔挥毫难免是要吟哦一二诗文,以消心中愁闷烦忧。此情此景,至真至诚。故而当那些文字穿透千年的尘封重新摆上我们的书桌,依旧能够叫人觉得感动。

  “安土重迁,黎民之性;骨肉相附,人情所愿也。”故土难离,这是民族千年的秉性,早就根深而蒂固,树大而叶茂花繁,无法再从中国人的灵魂之中剔除了。为什么要剔除呢?简直毫无道理可言,留念故土,怀乡思乡,都是值得提倡的情怀。如果称之为一种病症的话,也是文人士子们浪漫高雅的精神症候,反而是值得炫耀的无上光荣,当然不能和秃子头上的疥疮相提而论。对于故土的眷念难舍,现代人毫无疑问较于古人淡漠了不少,然而害起思乡病来,似乎反倒是比之古人严重了许多。

  老房子作为怀念故土的道具,被十分无辜地滥用了。安居庙堂者,虽则也有背井离乡的境遇,毕竟抛弃的是穷乡僻壤,在更为肥沃的土地上享受生活。偶尔兴之所至,居然效法古人于高楼大厦几净窗明的'美好现状中回忆起了山村野地里那一座蛛网密布的老房子而感叹——吾家有房,冬暖夏凉。但是如若叫他放弃现在安适的新房子回到那座老房子里度过余生,大抵还是一百个不乐意的,足见其唏嘘感慨之下隐藏的矫揉造作,不是本真性情。至于文章之中所表露的老房子情结,多少掺杂了一点通过文化方式思乡怀乡的虚荣心。这样的思乡病,好比流行感冒盛行的季节里也戴上口罩,不仅没有病,反而是装病以防真的病了。

  那些真害了思乡病的人,不做文章就叫人心生同情,旁人见了都要好言相慰一番,比如一个初次离家远行的孩子,一句“想家了!”几乎就能使他情不自禁想要落下几颗泪子。这样的情感和文化的思乡怀乡已经扯不上任何关系了,一颗柔弱敏感的内心,或许上升到了人性的高度。一个孩子想家了,一个孩子多么缺少安全感啊!他在梦里见到老房子,见到没有离开家乡的情景,只是因为内心的脆弱,一如古时月夜独酌的游子因为思念妻儿而倍感孤独彷徨,好像飘摇的风筝需要一条丝线的牵挂。在他们的梦里,故乡的泥土不应该是芬芳的,故乡的泥土只是泥土;故乡的冷雨不应该是温暖的,故乡的冷雨还是冷雨;故乡的老房子也不是冬暖夏凉,故乡的老房子只是安全,足够遮风避雨。

  当怀念故土被作为一种文化的风潮铺天盖地席卷而来,许多患了伪思乡病的浪漫高雅的文人士子积极响应,紧跟时尚的脚步,假借老房子的招牌风靡了一把。其实他们也知道,老房子终是要被时代淘汰掉的,对于有宽敞舒适的新房子居住的人而言,老房子的价值仅仅只是忆苦思甜之用罢了;而对于拆了老房子就要流落街头的人来说,没有比老房子更为亲切温暖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