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别康桥》艺术分析

秦风学老师

《再别康桥》艺术分析

  《再别康桥》之所以能够成为中国现代诗歌史上里程碑式的作品,关键在于徐志摩有机的吸收并运用了中国古典诗歌和外国诗歌的精华。下面是其艺术分析,一起来看一下吧。

  中国古典诗歌,习惯上较多的采用融情于景、营造优美的意境的方法,较含蓄的表情达意;而外国诗歌则较多的将笔触伸向人的内心世界直接、热情奔放的来表达感情。

  徐志摩学贯中西,他的《再别康桥》兼收了中国古典诗歌和外国诗歌的抒情方法,并将他们完美的统一于自己的作品中,铸就了《再别康桥》的高度的艺术性。

  一、吸收中国古典诗歌精髓——融情于景营造完美的意境。

  ㈠精心选择意象,营造完美的意境

  1、选择纯自然化的意象。

  在康桥,不经意间就会看到钢筋水泥的丛林、车水马龙,也能听到机器的轰鸣声,诗人对这些避而不写,却选择了纯自然化的诸如云彩、金柳、柔波、青荇、青草、星辉等意象给人一种走进大自然的感觉。全诗就是一幅缓缓流动的图画,一幅涂抹上浓浓离情的画卷。夕阳西下,作者缓步在即将与之惜别的康河的岸边,仿佛与一位恬静的、身着素色衣裙的少女默默相依,一起回忆着往昔美好时光……河边参差披拂的杨柳轻轻的抚摸着清澈的流水,用轻柔的抚摸安慰那因作者的离去而幽怨的流水,仿佛是在替作者向这脉脉的流水告别。河底的泥土,也因诗人的柔情变得含情脉脉而格外松软。透过清澈的流水,清晰的看到软泥上的青荇;溯流而上,那榆荫下的拜伦潭因承载着诗人往昔梦幻般的生活而变得美如天上的彩虹。那掠过草地、花园的清风拂过潭面,潭面荡起阵阵涟漪,潭中的每一丝波纹都能演绎一段优美的故事。在星光灿烂的夜晚撑一支长篙在康河上漫溯……通过这这一片流淌的悠悠的离愁清新优美的景物,作者的眷恋之情得到了淋漓尽致的抒发。

  2、作者着意选择一些中国传统诗歌的典型意象。

  《再别康桥》中那些优美的意象,又有意无意的藏着中国古典诗歌的影子。“那河畔的金柳,是夕阳中新娘。”柳树的形象是中国古典诗歌送别诗中的典型意象,因为“柳”与“留”谐音,人们常常用他们来寄托依依惜别的深情,著名诗句有“杨柳岸晓风残月”、“客舍青青柳色新”、“晚风拂柳笛声残”等。将柳树比成新娘古诗中也早已有之,如“翠柳将斜阳,偏照晚妆鲜”(阴铿《侯司空宅咏妓》)。“满载一船星辉,在星辉斑斓里放歌”,很显然是受宋朝张孝祥的诗句“满载一船明月,平铺千里秋江”的影响。这些意象透露着浓郁的传统文化的底蕴,走进《再别康桥》,宛如走进“小桥流水人家”的江南水乡。

  在精心选择中国古典化意象的同时,诗人还有意识的避免西方化的意象。全诗中,只有“康桥”一词是个西方化的物象。倘若你不知道“康桥”就是 “剑桥”,是在异国,你会完全以为是在中国的一个地点进行告别;“那榆荫下的一潭”,明明是拜伦潭,诗人偏偏不说“那榆荫下的拜伦潭”,以避免引起西方化的联想;诗中未出现像“无花果”,“橄榄枝”等明显西方化的意象;诗中也未出现一个英文单词,而当时英文入诗则是很常见的。

  ㈡为了营造优美的意境,徐志摩继承了中国古典诗歌非常讲究炼字、形式的整齐及凸现抒情主体等传统。

  ⒈讲究炼字及形式的整齐

  为了营造优美的意境,作者在诗歌的语言方面(也就是所谓的炼字)、结构形式方面也作了认真的推敲,力求与全诗的格调相一致。“轻轻”“悄悄” 等叠字的反复运用,增加了诗歌轻盈的节奏。拜伦潭的水面被浮藻隔成许多的小块,诗中用了“揉碎”这个充满柔情蜜意的与全诗感情基调一致的词。这首诗,四行一节,每一节诗行的排列两两错落有致,每句的字数基本上是六七字(间有八字句),于参差变化中见整齐;每节押韵,逐节换韵,追求音节的波动和旋律感。此外,诗的第一节旋律上带有细微的弹跳性,仿佛是玉树临风的诗人用脚尖着地走路的声音;诗的第二节在音乐上像是用小提琴拉满弓奏欢乐的曲子;诗的首节与尾节句式相似,遥相呼应,给人一种梦幻般的感受。

  ⒉凸显抒情主体

  凸显抒情主体是中国古典诗歌经常使用的增加作品意境美的一种方法,本诗也恰到好处运用了这一方法。李煜《相见欢》“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剪不断,理不乱,是离愁。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又如岳飞的《小重山》的上阕“昨夜寒蛩不住鸣。惊回千里梦,已三更。起来独自绕阶行。人悄悄,帘外月胧明。”以及《满江红》中的“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这些作品都直接描写了抒情主体的行动“无言独上西楼”“起来独自绕阶行”“抬望眼,仰天长啸”,这些行动进显了抒情主体的情怀,使作品具有浓郁的抒情色彩。“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我轻轻的招手,作别西天的云彩。”作者缓步在即将与之惜别的康河的岸边的镜头,一下子就抓住了读者的心,是全文优美意境的重要组成部分。

  为了与周围的景物和谐一致,这里的抒情主体也完全是当时中国人的装束。“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试想一下,西装革履的绅士谁带东西不是用口袋却是用袖子呢?谁告别不是挥手而是挥衣袖呢?很显然,作者身上穿的不是西装革履而是长袍大袖的马褂。

  二、在吸收中国古典诗歌精髓的同时,诗人还借鉴了外国诗歌的表达技巧,通过一些诗句将感情直接倾诉出来。

  当然他倾诉的方式又有着明显的*,即巧妙的借助周围景物的帮助将感情倾诉出来。

  “波光里的艳影,在我的心头荡漾”是一句直接抒发作者心中情感的诗句。我们读到这一句既能强烈的感受到作者对康桥的喜爱之情,又能在眼前浮现出上文描绘的画面:“那河畔的金柳,是夕阳中新娘”,夕阳的余辉将河边的杨柳涂抹上一层金黄色,微风过处,杨柳在风中摆动着他那婀娜的身姿,在清澈的河水中留下美丽的倒影。“在我的心头荡漾”让我们由杨柳美丽的倒影在柔波里荡漾的画面,联想到这美丽的一切已经吹皱作者心中的一池春水。

  “在康河的柔波里,我甘做一条水草”也是一句直接倾诉心声的句子。由于上文已对水底的“青荇”进行了描写——“软泥上的青荇,油油的在水底招摇”。在读者的脑海中,已经出现了这样一幅图画:在康河的清澈的流水中,青荇自由自在的展示自己柔美的身姿。于是,“在康河的柔波里,我甘做一条水草!” 这一句就既有强烈的抒情性又有丰富的意境美。

  总之,这些诗句既将笔触伸向人的内心世界直接、热情奔放的来表达感情,有外国诗歌强烈的抒情意味,又有中国古典诗歌丰富的意境美,让读者强烈而又真切的感受到作者对景物的无限喜爱之情、对康桥的深深的眷恋。

  拓展阅读:《再别康桥》的形式和意味

  英国视觉艺术评论家克莱夫•贝尔在《艺术》一书中提出“艺术乃是有意味的形式。”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教授、博导殷国明在《艺术形式不仅仅是形式》一文中说到“艺术作为一种普遍的心里媒介,使艺术家通过它把一般生活经验转换成某种艺术存在,因此,艺术同时也是一种‘有形式的意味’。”徐志摩的《再别康桥》之形式便是“有意味的形式”,同时它也是“有形式的意味”之艺术。本文主要探讨《再别康桥》的“三明治”结构层次以及在这一形式之外和之内诗人所表达的不同 “意味”。

  一、“三明治”的结构

  《再别康桥》共有7小节,纵观全诗,我们可以把这7小节分作三个层次。从中不难发现,第1小节和第7小节结构大体相同且前后呼应。第1小节诗人用了“轻轻的”,第7小节便有“悄悄的”与之对应;开头说“作别西天的云彩”,后边便有“不带走一片云彩”。且不说这用词里面诗人的感情有何不同,单这形式便决定了这两小节可以独立作为一个层次,即作为诗的第一层和第三层。中间的部分(第2小节至第6小节)与这两个层次不同,没有直接说“走了”,而是处于一种回忆状态之中,描写的大都是回忆中的景和情,所以它们可以合在一起作为一个层次,即作为诗的第二层。

  闻一多先生在《诗的格律》中提出了诗应具有音乐的美、绘画的美和建筑的美的诗论,同样是新月派诗人的徐志摩对闻一多先生的这“三美”主张付诸了创作实践中,而《再别康桥》的三个层次的结构形式便是一种典型的“建筑的美”,就犹如一块色、香、味俱佳的分作上、中、下三层的“三明治”一样——上、下层的原料大致是相同的,中间层是有别于上、下层的,也是最味美、最珍贵的一层,就如同徐志摩对康桥的那珍贵的回忆一样。据此,便得出了《再别康桥》的结构层次类似“三明治”结构层次的说法。那么,在这“三明治”结构形式之外和之内的“意味”又是什么呢?

  二、“三明治”结构形式之外的意味——依依惜别之情

  “三明治”结构形式之外,也就是从整体上来说,诗人表达的主要是依依惜别之情。这一点,我们从诗的题目上便不难看出。首先,我们来看“再别” 二字。在《再别康桥》之前,徐志摩写过另一首与康桥相离别的诗是《康桥再会吧》,这是他在1922年8月在英国留学结束即将返国前夕所作。同样是离别,一个是“再会”,一个是“再别”,这里面包含的感情是不一样的:“再会”是期待“再次会面”之意,虽是分别但含有希望,在诗的结尾,诗人也与康桥相约明年再相会——“我今去了,记好明春新杨梅上市时节,盼望我含笑归来,再见吧,我爱的康桥。”从这些字眼里我们没看到忧伤。而“再别”是“再次分别”的意思,是 “再会”之后的“再别”,而不是“再会”之后的“长相厮守”,曾经的希望实现之后再次陷入分别的无奈,这里面涌动着诗人的情感波澜,与第一次分别相比更有一种难舍难分,不忍离去。

  其次,我们再来看“康桥”。余光中曾说:“和《偶然》一样,这首《再别康桥》也是貌若洒脱而心实惆怅,只是《偶然》之惆怅乃因人而起,而《再别康桥》之惆怅乃因地而起。”此话中的“因地而起”便是指因为“康桥”的缘故。诗人与康桥有着很深厚的感情。康桥,即英国著名的剑桥大学所在地,1920 年10月—1922年8月,诗人曾游学于此。1928年,诗人故地重游,11月6日,在归途的南中国海上,他吟成了这首传世之作。康桥被诗人认为是他的 “生命的泉源”,是他的“精神依恋之乡”(《康桥再会吧》),他曾说:“我在康桥的日子可真是享福,深怕这辈子再也得不到那样甜蜜的机会了……我的眼是康桥教我睁的,我的求知欲是康桥给拨动的,我的自我意识是康桥给我胚胎的。”由此可见,康桥在徐志摩心中的位置是何等重要。诗人把康桥看作是“生命的源泉”,看作他的第二故乡——“精神依恋之乡”,在心理距离上他和康桥很亲很近,但现实的距离——康桥毕竟是英国伦敦的康桥——使他不能置身其中。直至 1928年再次来到康桥前,诗人与康桥的关系是心很近身很远,这次故地重游,他才与康桥再次身心相会,但这只是短暂的“相会”,“再会”之后“再别”,所以是更加的依依不舍。

  三、“三明治”结构形式之内的意味——诗人内心情感在诗的三个层次中的发展变化

  诗的第一层,诗人以“轻轻的”开头,把“走”的情态先写出来,接着又写到“轻轻的来”,“轻轻的招手”,“轻轻的”足见诗人内心之平静平和,六年的世事沧桑使诗人变得成熟、稳重。“作别西天的云彩”中的“云彩”给人以轻灵飘逸的感觉,也给人以纯洁美丽的印象,所以“云彩”更加印证了诗人此时内心的平静,同时也为诗的第二层的情感表达做了铺垫,因为在诗的第二层次,诗人紧接着主要描写了他在康桥时的美好回忆——纯洁的'爱情和美好的理想。

  第二层从全诗的第2小节开始至第6小节结束。诗的第2、3小节写了康河“河畔的金柳”和“软泥上的青荇”,前者像“夕阳中的新娘”,她的“艳影”在诗人的“心头荡漾”,后者“在水底招摇”,以致于诗人也想做康河水波里的一条水草。这些都是康桥美好的自然景象。“诗人与大自然,永远是一对最要好的朋友。”在康桥,“自然”成了徐志摩这个浪漫主义者膜拜的对象与自我的归宿,正如他在《康桥再会吧》所写的:“赖你和悦宁静的环境,和圣洁欢乐的光阴,我心我智,方始经爬梳洗涤,灵苗随春草怒生,沐日月光辉,听自然音乐,哺啜古今不朽——强半汝亲栽育——的文艺精英”。在这美好景色的背后隐藏着一段曾经美好的感情。“徐志摩在心灵受到创伤,感到寂寞与苦闷的时候,想到的朋友,首称是他的康桥。”1921年10月,林徽因随父从剑桥回国,这时候的徐志摩对林徽因已产生深厚的感情,此后的一年中,徐志摩在孤独中品味着康桥的精灵。“康桥,对徐志摩来说,正是他的爱的圣地。他对林徽因的爱,与康桥是密切相关的。这样,我们就有理由说,徐志摩对康桥的赞美,包含着他没有明说的言外之意——是对他的爱情的歌颂。也就是说,康桥成了徐志摩对林徽因爱的一个象征,一个载体。”诗中的“新娘”、“艳影”、“柔波”等字眼不能不让读者想到女性的美和温柔,而诗人在康桥读书期间,与其关系最亲密的女性当然是林徽因,所以我们说这两小节对康桥美好自然景物的回忆,其实也是诗人对他与林徽因那段纯洁美好爱情的回忆

  诗的第4、5小节写的是诗人在剑桥大学时的理想。1918年诗人胸怀抱负为寻求真理赴美留学。1920年,他改弦易辙,离开美国,放弃了唾手可得的哥伦比亚大学博士头衔,来到英国,想认真地念点书。他在他的《我所知道的康桥》中也说到:“我摆脱了哥伦比亚大博士衔的引诱,买船漂过大西洋,想跟这位二十世纪的福禄泰尔认真念一点书。”从诗的4、5小节中“彩虹似的梦”,“寻梦”,“放歌”等都可看出诗人当时心中的美好理想和抱负。

  诗的第6小节用一个“但”字使诗的意境出现转折,由回忆转到了现实,“沉默是今晚的康桥”。诗人曾经在康桥里“放歌”,但今晚不能,因为“别离”,一切都变得沉默起来,这时候诗人的心情由回忆时的欢愉逐渐转变成现实离别的伤感。

  第三层的诗句结构与第一层的大体相同,不同的是第一层用了“轻轻”,第三层用了“悄悄”。“轻轻”说明来、去的状态和心态,给人以平静之感,而“悄悄”则给人一种诗人有意为之的感觉,他一个人悄悄的走了,不愿打扰他那“精神依恋之乡”——康桥,让他那往昔美好的情感和理想都留在他那“生命的源泉”,他“不带走一片云彩”,他要回到现实中来,去面临他和陆小曼那来之不易却又让他心碎的婚姻。徐志摩和陆小曼的恋爱是成功的,但他们的婚姻却是失败的。徐志摩为了满足陆小曼的生活挥霍,他不得不为生计整日辛苦奔波,他自己也说:“最近这几年生活不仅极平凡,简直是到了枯穷的深处。”“你们不能过多地责备。我觉得我已是满头的血水……”。诗人1928年的这次游历欧洲,是他短暂一生中的第三次出国,也是最后一次,这一次是为了“摆脱婚姻的阴影和爱情幻灭这一致命一击带来的伤痛,用考验爱情的方式来挽救婚姻”。诗人“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的看似潇洒之举动中隐含着他的现实生活的沉重,他要给自己输入一份勇气,以一种新的姿态来挑起这生活和情感的沉重,所以说这种潇洒里面包含着一种说不出滋味的沉重,是沉重的潇洒。

  综上所述,诗人内心情感经历了平静——欢愉——伤感——沉重的潇洒曲线运动,这一曲线运动和诗的“三明治”结构层次共同构建了《再别康桥》隐形的和显形的“建筑美”。徐志摩自己在《一个诗译问题》一文中也说到:“诗的难处不单是他的形式,也不单是他的神韵,你得把神韵化进形式中去,像颜色化入水,又得把形式表现神韵,像玲珑的香水瓶子盛香水。”徐志摩所说的“神韵”和贝尔所说的“意味”实质上是一样的。《再别康桥》的形式、意味可以说达到了水乳交融的境地。它的形式是“有意味的形式”,它那形式中的“意味”是诗人心灵的语言,值得大家去品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