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九龄的感遇其四

　　感遇十二首（其四）

　　张九龄

　　孤鸿海上来，池潢不敢顾。

　　侧见双翠鸟，巢在三珠树。

　　矫矫珍木巅，得无金丸惧？

　　美服患人指，高明逼神恶。

　　今我游冥冥，弋者何所慕！

　　赏析：

　　这是一首寓言诗，大约是唐玄宗开元二十四年（736），李林甫、牛仙客执政后，诗人被贬为荆州刺史时所写。诗中以孤鸿自喻，以双翠鸟喻其政敌李林甫、牛仙客，说明一种哲理，同时也隐寓自己身世之感。二年后诗人就去世了，这首诗该是他晚年心境吐露。

　　诗一开始就将孤鸿与大海对比。沧海是这样大，鸿雁是这样小，这已经衬托出人在宇宙之间是何等渺小了。何况这是一只离群索处孤雁，海愈见其大，雁愈见其小，相形之下，更突出了它孤单寥落。可见“孤鸿海上来”这五个字，并非平淡写来，其中渗透了诗人情感。第二句“池潢不敢顾”，突然一折，为下文开出局面。这只孤鸿经历过大海惊涛骇浪，何至见到区区城墙外护城河水，也不敢回顾一下呢？这里是象征诗人在人海中由于经历风浪太多，而格外有所警惕，同时也反衬出下文双翠鸟，恍如燕巢幕上自以为安乐，而不知烈火就将焚烧到它们。

　　而且，这一只孤鸿连双翠鸟也不敢正面去看一眼呢！“侧见”两字显出李林甫、牛仙客气焰熏天，不可一世。他们窃据高位，就象一对身披翠色羽毛翠鸟，高高营巢在神话中所说珍贵三珠树上。可是，不要太得意了！你们闪光羽毛这样显眼，难道就不怕猎人们用金弹丸来猎取吗？“矫矫珍木巅，得无金丸惧”这两句，诗人假托孤鸿嘴，以温厚口气，对他政敌提出了诚恳劝告。不愤怒，也不幸灾乐祸，这是正统儒家修养，也就是所谓温柔敦厚诗教。然后很自然地以“美服患人指，高明逼神恶”这两句，点出了全诗主题思想，忠告他政敌：才华和锋芒外露，就怕别人将以你为猎取对象；窃据高明地位，就怕别人不能容忍而对你厌恶。这里“高明”两字是暗用《左传》中“高明之家，鬼瞰其室”典故，但用得很浑成，使读者不觉其用典，即便不知原典，也无妨于对诗句欣赏。

　　忠告双翠鸟话，一共四句，前两句代它们担忧，后两句正面提出他那个时代处世真谛。然则，孤鸿自己将采取怎样态度呢？它既不重返海面，也不留连池潢，它将没入于苍茫无际太空之中，猎人们虽然渴想猎取它，可是又将从何处去猎取它呢？“今我游冥冥，弋者何所慕”，纯以鸿雁口吻道出，情趣盎然。全诗就在苍茫幽渺情调中结束。

　　这首诗开始四句叙事，简洁干净，第五句“矫矫珍木巅”句中“矫矫”两字，上承“翠鸟”，下启“美服”；“珍木巅”三字，上承“三珠树”，下启“高明”。可见诗人行文缜密。后六句都是孤鸿独白，其中四句对翠鸟说，二句专说鸿雁自己。“今我游冥冥”句，用“冥冥”两字来对衬上文“矫矫”两字，迭字对比呼应，又一次显出了诗人细针密缕。这首诗劲炼质朴，寄托遥深。它借物喻人，而处处意存双关，分不出物和人来，而且语含说理和劝诫，颇得诗人敦厚之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