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级台阶
母亲去世后,在父亲执意要找这个比他大几岁的继母时,我的态度是中立的。几年前,父亲去世,老家就剩下继母一人,继母有个儿子,不太争气,至今还在监狱里。我们兄弟都在外地活得有头有脸,继母便把晚年的幸福寄托在我们身上。
继母住在乡下,过着典型的农民生活。继母深知,她没有养过我们,对我们也没有格外的恩情,要和我们建立感情不是很容易的事情,在刚刚来到我们家的那年冬天,她担心弟弟坐在教室生了冻疮,亲手做了一双棉鞋,冒雨送去,读高中的弟弟正是性格叛逆的时候,连面也不见,只远远地对她吼:谁稀罕你的鞋!继母呆在雨中,连斗笠掉在地上也不捡,就那样任风狂乱地刮起她的衣领和头发。她接着来到我家,只说弟弟不要她的鞋,然后就哭个不停,我说:没有血缘,你就是给金山,也是很难打动别人的.。继母顿时呆了,木然地望着我,嘴唇也止不住颤抖起来。那天,她连饭也没吃就走了。我的话让她刻骨铭心,从那以后,她即使是陪父亲到我和弟弟家,也老是显得畏首畏尾不知所措,现在父亲去世了,她和我们的关系只剩下了继母这个名字了。
继母简直是曲意讨好我们。她提出到我家来做点杂活,妻子很委婉地谢绝了。她又提出到弟弟家去照顾小孙子,他们也没有答应。据说这两次冷遇很让继母伤心,在同龄的老太婆中掉了不少泪,说:“我没有想给他们添麻烦,也不会在他们那里养老,我就想给他们尽点心,可是他们都嫌我!”
这样过了几年,继母越来越老,身体也越来越差,两月前到家里来时,已经是老态龙钟了。临走时她说:“老大呀,你们忙,你们要是有时间,就回去看看你妈的坟,看看你爸的坟吧,顺便我扯些草药给你带回来,治你的胃病灵得很!”我敷衍了她一句,她便升起无限的希望,连眼都笑眯了。
继母哮喘病和低颅压头痛同时发作的消息是别人打电话告诉我们的,我问妻子是否回去看看?她说:“那么远,又要爬坡走路的,我不去。”弟弟和弟媳也不去,大家就算了。
继母打来电话,她不说自己的病,只说自己可能活不长了,想看看我们。
我最终没有回去,只托人带去了一些钱。继母十分失望,在床上躺了两天,连话也不愿与人说。听人讲,听说我要回去以后,她下了床,拖着病体亲手做了豆腐、盐蛋和皮蛋,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连床上用品都买了新的,还准备了几双拖鞋,请人把屋子粉刷了一遍,贴了几张漂亮的画儿。完工那天傍晚,她顶着余晖站在门口,满意的欣赏着焕然一新的屋子,见人就说:我的儿子儿媳要回来了!
我们家住在7楼,从底楼到家要爬132级台阶。每次我们回家都要爬得气喘吁吁。中秋那天下午刚刚回家,就听见屋外有很大的响动,我打开房门一看,一个人从最上一级台阶滚到了下一个平台上,我吓了一跳,赶紧叫妻子一起去看是谁。横倒在地上的是一个老人,背上还背着背篓,背篓里的东西已经泼了出来,有蔬菜、有粮食,还有一包草药。
那是继母。
继母死了,活了62岁。她为什么来,来干什么,我们谁都清楚,但谁也不说。出殡那天,我和弟弟两家人都回到了乡下,给她披麻带孝。我和弟弟决定给她守7天坟,月亮高悬,我和弟弟跪在墓前,透过泪眼,仿佛看见继母慈爱地站起来,伸出枯瘦的手要将我们一一扶起……
这么多年过去了,直到现在,每当我爬完第132级台阶,依然想起继母临死的情景:
继母,你的死与我们的薄情寡义有关,我们今生将背负着道德的十字架永远于心不安。
阅读思考
1.继母对我们怎么样?
2.继母有什么品质?
3.“我”和弟弟为什么将背负着道德的十字架永远于心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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