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推荐:无言的急躁

刘莉莉老师

美文推荐:无言的急躁

  几天前的晚上很是冒然地联系了不曾联系过的人,包括她在内,都只为着约请他们提笔写写那样的文字!不料,有位也给我以这样的建议:快到“父亲节”了,有时间也写写关于父亲的文字吧。可以吗?应该是可以的吧——在这个世上,记述父亲的文字是再多不过了,可能,再添我几个也应该是无碍的。——那就写写吧!也算是应了他的邀约、报了他与我的那份热诚。

  长到这么大,记得挨过好几次的打骂,倒是从未挨过父亲的。他何以总是不打骂我呢,即便我犯了再大的过错?可是弟弟,他却是打过的。他从来不讲,我也总是不敢问。可又有哪家的孩子会问这样的问题呢?

  然而,凡是知晓他的,无论谁也都说:“你爷老子是个脾气并不十分好的人。”也无意见过好多次了,父亲那特有的急躁模样。此前是那样地惧怕,也就尽心尽力地把该做的做好。如果得了他的夸赞,那是莫大的荣耀;他要是不作言语,那也证明着我的做事至少得了他的通过。也有些时候,我变得聪明了些,非但不惧怕反而是以他的急躁为可笑了;可是如今,我也竟变得更加地胆小,确是比任何时候都害怕他的急躁,于是便以连自己也不理解的理由去宽慰他,似乎也是在宽慰着自己。尽管他也老是给我们讲——“伊侬放心,俄侬的脾气是早莫有了。”可是要真早没了,我还能像他那样地老是辗转无眠么?每次在家,躺在床上听他的如雷的鼾声,我也总能安然入睡——是啊,我的父亲今晚应该是睡得较好了。

  记得前几年的某天,大姐动大脾气教训她的孩子,闹得是满屋子的烦躁。然而父亲也没过多地追究,只在事后细语轻声地跟大姐说:“教育细伢要有方法,该打的时候就要打,但也不能就晓得打。伊侬姊妹几个,又挨过我多少打呢?伊侬是大的女儿,不舍得打;三妹伢,比较愣,倒是给我打过两回;细佬弟,中考成绩不理想、还瞒着不告诉俄侬,打得好蛮;二妹伢跟大佬弟,跟伊侬的娘样的,性格比较温顺,巴掌是从莫上过头。可是,作爷娘的,哪有真打的呀;打了过后也悔心。崽妮子,更多的是要给伊侬讲道理。伊帮人,很少挨打,不也很是懂事理的么?响鼓别用重锤。”

  哦,我的不曾挨过他的打,原来并非如想象的是因了我的乖巧或智慧,倒是随了娘的温良;当然也就更不是因了他人所谓的我是个捡来的“西边佬”。但我也并不如父亲所说的那样温顺,然而只是记性较好,总是记着旁人挨打时的苦痛,因而善于承认错误,也就免了些那般难以忍受的痛苦。某些时候,我也不免埋怨,父亲要是也能打我几顿,恶狠狠地,至少也不至有今天这般的书生模样,在这样的现实社会里,或许我就不至于如此到处地碰壁吧。可终究是,谁也不愿总是碰壁、总是挨打!一切的苦或者痛,都只在心里受着。

  这是父亲的不打骂给予我的深刻教训:总以为挨打应该不会是件不好的事,然而却又总是下不去手。

  父亲给我以深厚的温爱,但我对这温爱却有无限的愧疚。这样的愧疚,是我辗转无眠的缘由;我的辗转是父亲给予我的无言的急躁。如父亲所言,他的急躁的性情或是早消磨尽了,那是生活的所迫,也是我们的造就;但真是如此的么?他依然是如往日地只单独在我面前从不表现得急躁,那么有着耐性,那么温良,好像对我这个儿子就必须是如此不可的,好像我的如我娘的温顺是他必须认真对待的另样的美好。我不理解!这样的一切呵,只转化成夜间的面见着漆黑的辗转无眠是两处了。在“与父亲还能聊些所谓人生与时事的时候,借机也就说说我的打算。他是很民主的,也很健谈,但只在这里却从不给我过多的言语,然而也不干涉。”他竟是那么地信任我这个儿子,凡事都可由我自己做主。只是,我深切地感受到,他只是在期待、在盼望,念着有生之年也能看到他这个儿子的有出息的那天的光彩;只是呵,我的“自由做主”至今只给了他无限的念想。可是,我对他这样的念想有着无限的愧疚!

  父亲与我,是很少有过多言语的相处,似乎一切都只在静默中便可知会。但便在这静默中,我们承受着彼此的`负担和压力。我是尚且自以为是的年青,然而父亲——是终于老了!他似乎已经不再能承受得住我的愧疚,不再能有曾经的只在我面前的无言的急躁;他的嘴角抽搐了——在聪明地叙说着我的所谓理想时,我抬头见了父亲嘴角不曾有过的抽搐。然而,我们终于到底是沉默于彼此无言的急躁了。

  以前总还是个学生,爱在旁人跟前显摆:看呵,我是每月都打一次电话回家的孝顺的人。可是如今,虽是缩短了联系的间隔,却是依旧的三言两语,程式化的问暖嘘寒,是依旧聪明地以为父亲懂我、我也懂得父亲,我们是依旧那样无言可知会的。然而父亲——是终于老了!而我是尚且自以为是的年青。那年暑假,是傍晚时分,站在父亲身后,在一群孩童的嬉闹声中,我看到了父亲的衰老和凄凉与孤独,我看到了自己的无知和罪过。我竟是如此的无知呢——我早已不再是父亲的孩子了,早已不具有祛除他孤独的能耐,我是他的负担和压力,是他衰老和凄凉与孤独的根由。我是何等的聪敏呵,是到底只在今天才明白这样的事理:原来父亲也只是个平凡的人。然而有多长时间,我是不了解父亲的呢?但他却是怎样地深知他的这个儿子——他依然是如往日地只单独在我面前从不表现得急躁,那么有着耐性,那么温良,好像对我这个儿子就必须是如此不可的,好像我的如我娘的温顺是他必须认真对待的另样的美好。

  然而父亲——是终于老了!然而我们,终于到底是沉默于彼此无言的急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