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刚经》如何求心安

王明刚老师

  ①

  多年来,早起第一件事就先盘坐读一遍《金刚经》。

  有人问我:为什么是《金刚经》?

  我其实不十分清楚,只是觉得读了心安,就读下去了。

  我相信,每个人都有使自己心安的办法,方法不同,能心安就好,未必一定是《金刚经》吧。

  ②

  《金刚经》我读惯了,随手带在身边,没事的时候就读一段。一次一次读,觉得意思读懂了,但是一有事情发生,又觉得其实没有懂。

  像经文里说的“不惊、不怖、不畏”,文字简单,初读很容易懂。不惊吓,不恐惧,不害怕,读了这几个字,懂了,觉得心安,好像就做到了。

  但是,离开经文,回到生活,有一点风吹草动,东西遗失,亲人生病,病疫流行,飞机遇到乱流,狂暴风雨,打雷、闪电、地震——还是有这么多事让我害怕、恐惧、惊慌。

  我因此知道:读懂经文很容易,能在生活里切实做到,原来这么困难。

  我因此知道,原来要一次一次读,不是要读懂意思,是时时提醒自己。

  “不惊、不怖、不畏”,还有这么多惊吓慌张,还有这么多“舍不得”,害怕失去,害怕痛,害怕苦,害怕受辱,害怕得不到,害怕分离,害怕灾难,害怕无常。

  因为还有这么多害怕,这么多惊恐怖惧,每次读到同样一句“不惊、不怖、不畏”,每一次听到、看到一个人因为“舍不得”受苦,就热泪盈眶。

  ③

  我看过许多手抄《金刚经》,明代董其昌、清代金农、近代弘一大师,都工整严谨。我知道自己做不到那么好,无法做到那么恭谨,但很想开始试一试。

  2013年夏天去温哥华,过东京,在鸠居堂买纸,看到专为手卷制作的“唐纸”,两手指粗一卷,外面用红纸封着。价钱不低,我想数量应该不少,用来抄一卷《金刚经》或许够用。

  到了温哥华,打开来看,发现一卷里只有两张,极古朴的`纸,托墨而不喧哗。但是两张纸,抄写不到四分之一,纸已用完了。

  我嘘一口气,觉得遗憾吧,没想到第一次发愿抄经,就阻隔在纸不够用,无法完成。

  隔几天,读经读到“法尚应舍,何况非法”,哑然发笑,知道自己还有这么多执着罣碍。看到有类似的纸,不那么细致,但是本意原是为“抄经”,就不想许多,把纸裁成长卷,纸色不同,质地也不同,接在一起,似也不衬。但还想为亡父母抄一次经,好像也不计较许多了。

  第一卷《金刚经》抄写完,觉得很开心,我因此习惯了在旅途中抄经。

  ④

  多年前游黄山,在山脚下一青年工房看到一片歙砚,黑色,没有雕琢。粗粗一块手掌心大的石片,稍经磨平,还留有石纹肌理,一端设一浅浅水盂。我喜欢这样没有雕饰的砚,彷彿随时回到溪涧,还是一块石头,等待溪水迴盪。

  制作的青年石工也喜欢,交给我时说:很轻,可以带在路上用。没有想到有一天我真的带在路上用了。

  通常,到一城市,进旅馆房间,习惯先烧一截艾草。焚香,坐下来,在砚石上滴水,磨墨,开始抄一段经。抄完经,觉得原来陌生的房间不陌生了,原来无关的地方,空间、时间都有了缘分。像桌上那一方石砚,原来在溪涧里,却也随我去了天涯海角。

  我读《金刚经》,抄《金刚经》,漫漫长途,有多人护持,可知或不可知,都让我一路走来,时时省思因果。

  ⑤

  清觉寺,大殿楹联还是《金刚经》的句子:

  清净即菩提,须知菩提本来净

  觉心原无住,应从无住更生心

  清晨礼佛毕,在庭院散步。中庭有几株高大含笑,都有近百年树龄。日出前后,含笑都还含苞,庙中老师父手持长竿,在浓密树丛间找花。她年岁太高,眼睛不好,我就指给她看“这里~”、“那里~”,她把含笑一一带枝叶钩下,用盘盛装,供在佛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