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站点散文

李盛老师

秋天的站点散文

  多年不坐公交车了,每每走过公交站点的时候,心中总有一种悸动。

  在这个渐冷渐寒的秋天的早晨,离开日日走过的林荫小道,走上世纪大道的人行道,为了去买两根油条。油条铺旁边就是一个挺精致的公交车站点,已经有四五个男的和女的。

  这个站点,沧沧桑桑伫立在这里好多年了,我也曾是这里的等车人。也经常在这样的秋晨翘首以盼,盼着公交车早点儿来,盼着早点儿回家看日夜疲惫的爹娘,看笑脸如花的女儿。

  遥远的记忆,东方的晨曦,和秋风一起翻起无限的情思。我并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涌起情愫是由于身边总是演绎着一个个不能无视的画面。

  那位拎着包的瘦小女子,不太像赶着上班的,倒像是急火火去长途站坐车去外地的。一会儿看手机,一会儿望远处。或许是去探望远方的爱人吧,手心的温柔,就是落在脚边的那片黄叶。女子轻轻捡起来,放在手心,摩挲着。这片落叶,应该像极了夹在他送给她的书里面的枫叶吧?

  人间自古有情痴,所有的爱恋转眼已是千年。合合又离离,来来又去去,情感就像无法自控的棋子,在方方正正的棋盘上走来走去,究竟结局如何,谁知道呢?前世今生的痴,问谁可以洞悉?

  公交车呼啸而来,呼啸而去,带走了瘦小的身影,带走了那片落叶……

  卖油条的是一对东北夫妻,虽然是秋天,额头上依然有汗珠。在这里至少也四年了,记得去年年末的时候,我问:“还出摊?不回家过年了?”

  汉子叹口气:“唉,谁不想回去呢?不是回不去,是回不起啊。”女子也有些黯然。

  看我皱着眉头的样子,汉子摇摇头:“亲戚太多了,只要回去,万八千就没了……”

  这就是人生的无奈,就像秋风来了,你奈何得了吗?不是我不想做,是我做不到啊。

  秋天,是个可以凉爽的季节,也是一个能够悲凉的时节。适合告别,告别的泪水凉凉的;适合回望,回望的眼神沉沉的;适合向着岁月深处走,走过秋天的站点,不必逗留。

  其实也适合逗留,逗留在岁月深处的'疼痛或者快乐,谛听小小的秋虫在枯草间低声唱着不想冬眠的歌曲。在如水的岁月里,我也像是一只秋虫,学会了冷暖自知,学会了白天也做梦。

  站点像模像样,有雨棚,有长凳,似乎没几个人坐着,是不是长凳是凉的?站着,是最美的姿态吗?

  雨棚后面的法桐树已经不得不接受秋风了,绿的叶子不是很清爽,黄的叶子也不是很醒目,像在夏天里做了一个梦,梦醒了,却一脸懵懂。

  刚来了一个小伙儿,插到我前面买了两根油条,从兜里掏出一包牛奶,狼吞虎咽。眼睛似乎没睁开,我怀疑他依旧在睡觉,像雨棚后面的树。一片黄叶落在油条上,他竟然没看见,一口咬下去。我发现他睁开眼了,摇摇头,咧咧嘴笑了。

  后面的大哥有些不耐烦:“师傅,刚才你不该让给那个小伙子,我也发急啊,孙子在家等着吃饭呢。”

  “哦,对不起,你先买吧,我今天不上班。”

  大哥不太好意思,我说没关系,我真的不急。其实,我是对这个秋天的站点有了兴趣,油条可以晚一点儿,兴致来了,不能耽误。我退出买油条的队伍,站在路边,任秋的晨风凉凉地吹拂着脸颊,看那个小伙把最后一口油条塞进嘴里,把牛奶袋儿塞进垃圾箱,一个箭步将自己塞进了装着命运的车……

  我站在落叶飘零的站点,看车水马龙,看人来人往,看空中大雁飞过,看流浪狗无忧无虑的模样,心中不免蔓延开忧伤的味道。面对季节的任性,我无能为力。当秋衣又一次披上身的时候,必将接受寒冷的考验。

  此刻,我只能把冰冷当做冰凉,把冰凉当做凉爽,把凉爽当做温柔,岁月赐予我的温柔。

  又一枚叶子飘落,我刚要去捡拾,买油条的汉子向我吆喝一声:“老哥,我要收摊了,给你留的油条。”

  “哦,谢谢老弟,你真留心哪。”我赶紧跑过去。

  “我是看你是好人哪。”汉子说,“你老哥,与众不同啊,是个文化人吧?”

  “哪里,跟你一样,都是挣口饭吃的。”接过女子递过来的油条,发现比去年漂亮了,眉宇间不再有秋天的枯黄,倒是有些春天的模样。

  汉子突然抬头:“老哥,剩了一袋豆浆,你拿回家喝了吧,保证质量,不要钱。”

  我忽然觉得,这就是岁月赐给我的温柔。我似乎听到那片叶子的心跳,平静而舒缓。我没有去捡拾,也不用。我没有人送给我枫叶书签,没有浪漫的往事,还是手里的油条热乎乎的,那是闺女喜欢吃的。

  跟油条夫妇告了别,走过站点,看对面的站点又一群人挤进公交车,公交车的背后,是机场大巴的站点……

  在这个有些阴的秋天的早晨,我经过这里。像尘世里的一滴雨,挂在秋天的站点。来到这里,我看到过去,看到了一丝秋风将岁月送进更深处,伴随着心头的微凉。离开这里,我看到未来,看到了一缕秋云将流年带进更远处,杂糅着泪水的彷惶。

  蹒跚着脚步走过斑马线的老太太,不像一片秋天的黄叶吗?

  在这样的秋天里,我又像是一叶小船,读蒲草的枯黄,也读秋水的清澈,读芦花的洁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