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起儿时过春节散文

黄飞老师

忆起儿时过春节散文

  小时候,最盼的自然是过年了,每年开始飘雪花的时候便兴奋起来,雪花的到来意味着年终岁尾已经不远了,便向母亲一遍遍的问还有多少天过年,母亲总是说:“快了,快了。”在望眼欲穿的期盼中春节依然迟迟不到,感觉时间故意放慢了脚步似的,恨不得拿根绳子将年一下拉到眼前,沉不住气了便又缠着母亲问个究竟,母亲有些烦了:“你这孩子,盼年盼疯了?什么时候听到街上有小孩放鞭炮,年就不远了,唉——”母亲总是忧郁的长叹一声,接着跟上一句:“穷人过年就是过关哟”,似自言自语又像说给我听。

  我的童年是上世纪六十年代度过的,父母都是土里刨食的人民公社社员,家里穷得有时连买盐的钱都没有,一年到头吃到油腥的时日屈指可数,一家老少面黄肌瘦,只有过年的时候才可以改善一下,这个被母亲视为“过关”的节日成了我和姐妹们感觉最幸福的时候。

  尽管家里穷,日子过得很苦,我的几个姐妹们很给父母长面子,别人给些好吃的东西,她们会攥紧自己的手,头摇得如货郎鼓,父母曾引以为豪,而我却少不更事嘴太馋,有一年的春节惹得母亲流了泪,记得那是年三十的下午,我趴在邻居老奶奶家的门槛上看人家吃饭,老奶奶佝偻着身子,端着一盘刚出锅的水饺故意朝我炫耀着:“不给你吃,馋你——馋你——”说着将盘放在孙子面前,比我小一岁的玩伴狼吞虎咽的咀嚼着,一阵扑鼻的肉香带着难以抗拒的诱惑让我馋筵欲滴。

  我目不转睛的过着眼福,感觉老奶奶脸色有异,一双老眼直盯着我这边看,禁不住异想天开,莫非老奶奶要给我饺子吃?忽听身后传来压抑而又浑浊的喘息声,猛一回头,啊?!母亲站在我的身后。

  母亲伸手拉起我就走,我倔强的不愿离去,老奶奶有些尴尬,说道:“这孩子真有出息,怎么让也不要……”,母亲只淡淡的回了一句:“俺也包饺子了,也是肉馅的,这孩子玩起来不知回家吃饭了。”真的?我一阵惊喜,再也不用吃那粗面萝卜馅饺子了。

  “扑通——”我被重重的摔在地上,就在我的惊诧中,瘦瘦的小脸又挨了两巴掌,母亲脸色难看极了,好像大庭广众之下被人辱骂了一顿,我胆怯的望着母亲,不知做错了什么,母亲眼圈红了,一阵哽咽,过了片刻,望着我脸上的巴掌印又心疼的将我紧紧搂在怀里:“好孩子,记住,咱人穷志不能穷,你这样人家会看不起咱们的。”

  那个春节是我们家过的最苦涩的一个年了,父母心情郁闷,长吁短叹,姐妹们有些压抑,失去了活泼好动的天性,不再如一群麻雀般唧唧喳喳了……母亲朴实的话语给我幼小的心灵打上了深深的烙印,也就从那个春节起,我好像一下长大了,许多懵懵懂懂的'道理逐渐明朗了起来。

  日子尽管苦,但春节的到来依然能带来欢乐,父母脸上也挂着笑容,尽管笑得有些勉强,尽管强挤出来的笑只是为了图个吉利,但这已经足够了,我和姐妹们也不再陪伴父母发愁了。临近年关,生产队发给了社员们过年的钱,这几十元钱可谓雪中送炭,父母去集市买些年货,肉是舍不得多割,也就几斤的样子,且半肥半瘦,母亲拿出做针线活那样的耐心,将瘦肉一点点的切下来给我们打牙祭,肥的自然炼了油,被冷落了不知多久的小储油罐,终于扮演了自己的角色,鸡是不用买的,自家就有,只是一些母鸡,公鸡几乎是不养的,这趾高气扬的家伙只吃粮食不下蛋,着实让人讨厌,正下蛋的鸡自然是杀不得的,杀哪只鸡过年是母亲难以抉择的事情,几只从下蛋岗位上退下来的老母鸡早已拿到集市卖了,母亲挑来选去,始终下不了决心,那可是家里的“小银行”呀,实在没办法了,母亲想了个自欺欺人的办法,眼闭得紧紧的,将手伸进鸡笼子,抓住哪只算哪只,早已等候多时的父亲脸色有些沉重,将刀往鸡脖处割去,那倒了霉的鸡痛苦的扑腾几下,腿一伸,死了,母亲的眼泪早也挂满了两腮。青菜是必须买的,“肉不够,菜来凑,”一直是我们家过年的秘诀,韭菜呀,芹菜呀,萝卜呀,还有蒜苗、菠菜,白菜更是要买的,而且数量也最多,这东西特别喜油,炖上一大锅,将肥肉块混于其中,炖得稀烂,盛上一碗,满碗的油花,吃一口,贼香。几十元钱还有个重要的去处,姐妹们人人要做件新衣服,穿在身上花枝招展的,脸上喜滋滋的,心里美美的。

  男孩子不爱打扮,我从没有要过新衣服,父母给做了就穿,不做也无妨,只是鞭炮是不可缺少的,我曾多次随父亲赶年集,集市很大,人也很多,远远的听到集市一个角落鞭炮齐鸣,人声鼎沸,自是卖鞭炮的处所了,挤到近前可不急着买,先看看热闹再说,卖鞭炮的都在暗暗较劲,这个刚刚放完一挂鞭炮,那个又挑起了高高的鞭炮杆子,有的摊主似乎要拼命了,头顶鞭炮声声,火光闪闪,人却在下面声嘶力竭的喊叫:“牛逼不是吹的,泰山不是垒的,老少爷们都听见了吗?俺的最响,不响不要钱,快来买啊——”,人群呼啦围拢上去,刚要递上票子,身后忽然一声怪叫,身子还未转过来,震耳欲聋的鞭炮声急不可耐的响起,摊主嗓子早已喊哑了,哑了自有哑了的招,嘴巴闭着歇一会,手臂狂舞着,犹如关公耍大刀,腿脚蹦跳着,好似踩着热鏊子,于是,人群再次躁动起来,好像潮头一般涌来……父亲买鞭炮极富经验,只是紧紧攥住我的手,站在一旁看热闹,从不加入哄抢的行列,看得久了也便看腻了,撇下拥挤的摊位,径直奔向暂时有些冷落的摊主而去,讲好价钱,待得摊主从篓子里取出鞭炮,父亲便说:“我还没有听听响声怎样,你放一挂听听才买。”于是,摊主便从另一个篓子里取出鞭炮,父亲就说:“好了,不用试了,就要这个了。”我很纳闷,父亲朝我笑笑,暗暗指点迷津:“卖鞭炮的都有‘点头’,这种鞭炮外形与其它的一致,只是火药加的多,响声特别大……”。鞭炮种类很多,大都有自己很形象的名字,什么轰天雷了,二踢脚了,什么窜天猴,麻杆子、卡信子,有一种鞭炮特别有意思,叫地老鼠,极受喜欢恶作剧的孩子青睐,手拿一个点燃后,迅疾扔在地上,那地老鼠真的像只老鼠,在人群中火急火燎的钻来逃去,人群立即一阵骚动,有一次,我点燃的地老鼠钻到了一位大姐的脚下,吓得她一声尖叫,很是气恼,父亲见状急忙上前赔礼道歉,那大姐见父亲言语诚恳也就作罢了,我因此挨了父亲的训斥,此后再也未给我买过地老鼠。

  春节最热闹的自然是初一了,男女老少要到本家族磕头,每家都摆着供桌,供着先祖牌位,我们这些孩童磕头不像大人那样讲究,小小身子刚刚跪下去,磕头如鸡啄碎米,大爷大娘直夸好孩子,手早已伸向了衣兜,塞给几角钱言称压岁,小嘴上犟着,心里却盼着大爷大娘能多给些,大半天的功夫,该去的人家都去了,不需去的人家也去了,衣兜鼓鼓的,装满了平时极少吃到的糖块,大人磕头可不许像小孩那样,要四平八稳中规中矩,先给先祖牌位磕下去,或一个,或三个,必是单数才可,接下来享受如此大礼的便是健在的长辈了,磕头数目要成双数,这是活人与死人的区别,头还未磕下去,主人早已笑容可掬,急忙俯身搀起来,让座、递烟、沏茶、寒暄……春节是大人们交流感情的最好节日,平时有个言差语错或闹了什么矛盾,大家在心里憋着一股气,时日久了,感情的伤口更加难以愈合,过年了,忽然想起人家曾经对自己的好处,心里热乎乎的,在人家门口徘徊一番,心里一狠:摆什么臭架子?给先祖磕头天经地义,进去。于是,久违了的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不肯分开,几句话,隔阂没了感情厚了,春节一下拉近了人们的距离,温暖了人们的心房,让人有了一颗可贵的宽容之心。

  ……

  忆起儿时过春节,酸甜苦辣百般滋味涌上心头,大脑在思绪的空间驰骋,女儿忽然来了电话,告知天太冷,怕冻着我那小外孙,年前就不来了,挂了电话,心潮起伏,小外孙尚在襁褓之中,爷爷奶奶已给他准备好了数目可观的压岁钱,他们这代孩子不仅有舒适的襁褓包裹着,更有一个幸福的大襁褓包裹着,我的童年与外孙时差几十年,幸福指数天壤之别,不禁感慨沧海桑田,时代变了,人们再也不会视过年为过关了,若干年后,倘若外孙也要写篇回忆童年的文章,相信将是一篇被幸福包裹着的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