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棵老柚子树的散文

张东东老师

那棵老柚子树的散文

  四月下旬的地球日那天,晴好的上午让我走出户外,爬完云层寨公园的上千步石级,到达山顶已是气喘吁吁,汗流浃背。站定靠在栏杆上稍许歇息,隐隐闻到空气中有一丝淡淡的清香,环顾四周探寻芳踪,原来在山顶下二十来米远的一片果园里,数十棵柚子树开着乳白色的花朵。我走拢一看,一丛、二丛、三丛,树上数不清的小花骨朵正朝着我微笑。

  花香留人,让我触景生情,不由想到儿时老家那棵老柚子树,是它丰盈了我的少年时光,那甘甜的柚汁,融入我的血液。如今知天命的我,虽然阅树无数,心头难忘的还是老家的那棵老柚子树。

  我十来岁左右,居住的老家小地名叫桂花坪,这是一个坐东向西的三合院,院子里住着姓氏不同的六户人家。西边地坝边有一条通向外界的小路,路边生长着一棵老柚子树,那时大人细娃都叫它橙子树。

  那年月重视粮食,地坝边上栽的树也就那么三四种,不外乎李子树、梨树、桃子树,还有就是那棵老橙子树。橙子树相对我来讲显得比李子树、梨树和桃子树贵气些,印象也深一些,因为它结出的橙子果大,里面的肉汁丰满水分多,吃起来蜜蜜甜。我和院子的小伙伴都非常喜欢它,从四月末开花那天起,一直盯着到秋天,那满树枝头吊着小罐儿一样大的橙子,我们的眼睛就放光,口水不由自主都流出来了。

  那棵老橙子树的树兜盘根错节离地面尺许,让我和院子里的几个小伙伴合起来也搂不住主干,向上的主干一米处分出的三根枝丫也有大碗粗,小碗粗的分枝就无数,树冠高约十五六米,枝丫铺开占空间很大,远处看像一把巨大的伞。夏天的到来,橙子树的枝丫长满鲜嫩的叶子,枝丫和枝叶如亲姐妹簇拥着遮住了很大一片天空。开着的花香喷喷的,很远都闻得到。站在树下往上看,蜜蜂在花蕊里嗅来嗅去,嗡嗡的像置放了一个大蜂房,声音很响十分动听。每年这个时候,我和院子里的小伙伴最喜欢在伞下做些画画的小游戏,用小木棍在地上画出长方形和一间间房屋,看谁画的图形逼真而且个数多,就算谁赢。小游戏玩累了,又爬上树枝闻香听蜜蜂唱歌,闻着听着有时候就睡在树丫上,这不知道被父母训斥了多少回,都权当做耳边风。

  隔房的祖外公说这棵橙子树比他岁数都大,那时祖外公八十二岁,那棵老橙子树是他父亲生前栽种的.,大约有一百多岁了。一百多岁的老橙子树就和院子中间那个老石磨盘一样,见证了院子里的人事变迁,心思沉得很稳,不管院子里出了多大的喜事丧事,眼皮都不会动一下,凡事已经宠辱不惊了。

  老橙子树的户主姓张,是祖外公抱养的儿子,他生有两个女儿,大的女儿长我两三岁,小的女儿和我相仿,脸却是黑黄黑黄的,胖乎乎的,大人们都喜欢用胖妹或黑妹来称呼她俩,我也觉得两个幺姨像她们的妈,是两只小母老虎,内心便多少对她们有了些惧意。但又很羡慕她们,也想巴结她们,总觉得她们因为有这棵祖上留下来的老橙子树,是比我和院子其他的孩子幸福些。

  两个幺姨的母亲也是黑胖黑胖的,高大粗壮厚实,一笑嘴角露出两个大酒窝,我去橙子树下玩,很多时候都可以看到她,穿着深蓝色的裤子,膝盖上补着一块同颜色布料的补丁,上衣是件花布长袖衫,看上去花花绿绿的,就在她家门口的石墩上倚着门框坐着,我路过她面前不爱和她打招呼,我也不知道应该怎样称呼她,只是自顾自地在橙子树下玩自己的捡花瓣,捉蚂蚁。特别是橙子成熟每年的秋天,我曾经也怀疑过她是在防着我上树摘她家的橙子。

  她每天一有空就坐在那里看着我,很长时间地看着,我也不知道她看我什么,一天回屋我把这件事告诉母亲,母亲说你外婆她特别喜欢要个儿子,结果生了两个女娃娃,她看我的时候,那心里是在遗憾她没有儿子呢!

  老橙子树是我们这个院子里的佼佼者,有了它,还有那个石磨盘,这个小三合院子才有了自己的历史可以言传,也才会有一种风雨沧桑的味道。一个院子如果没有历史,就和一个人没有过去一样,是没有存在感的,也不会获得村子里人的尊重。而这些,老橙子树都可以给予,老橙子树是这个院子的功臣,是这个院子的救赎者。

  那些年,我和院子的小伙伴只喜欢和吃的打交道,橙子是我们心里最美的果子。我们总是在夏天橙子还是小灯笼的时候就盼秋天快些到来,其实我们哪里是盼秋天,我们是盼秋天到了,那棵老橙子树就可以为我们捧出蜜蜜甜的橙子了。橙子熟了的时候,我们等它的主人上坡干活去了,两个幺姨把牛儿牵上坡了,我和小伙伴会上树把橙子摘下一两个,女孩子负责在墙角望风,往往从树上摘下橙子,下地就跑向屋后兰竹林里猫着,三下五除二剥开皮子,美滋滋地吃了起来,那个甜甜肉汁就像蜂蜜一样甜。

  摘橙子的时候,我和这群小伙伴是看不到老橙子树主人心痛的表情,也不知道黑胖黑胖的主人发现后,是否龇牙咧嘴谩骂……

  记得一天从学校放学回来,一上地坝边就看见外婆站在橙子树下,我心虚想避开她,却被外婆一把揪住右手,我担心外婆拉着我找母亲说事,用力想甩脱外婆的手,可外婆却埋下头附在我耳边轻轻地说:“华儿,你上学一定饿了吧,快上树去摘一个橙子!”我忐忑了一下,心想前些天的事儿还没有了结,今天还让我明目张胆地上树去摘橙子。外婆好像看穿了我的心思,退去了她那张严肃的脸,笑了笑说道:“华儿,前几天你们几个摘橙子的事幺姨早就告诉了我,不就是摘了几个橙子嘛,有多大个事呢,吃的东西,不算啥,不要挂在心里,你想吃随便去摘……”

  自从我搬离了桂花坪,逐年逐年长大,读书参军到外地工作,便很少回桂花坪老家去了,心里却一直惦记着儿时吃过的橙子和橙子树。去年底一次回老家采访新农村聚居点,意外遇见三十多年前而今七十多岁的外公外婆和小幺姨住在其间,见到他们让我倍感亲切,小幺姨端来香喷喷的茶水,没有小时候那么黑胖,变苗条漂亮了。

  谈及那棵老橙子树,外公说在我家搬走没几年就被割资本主义尾巴砍掉了,他们把老橙子树的根挖出来,和老橙子树的身体放在一起,在太阳底下晒干,然后锯成一截一截的,再用斧头劈成柴块,当作了冬天的烧柴。

  虽然被害的那棵老橙子树化为了泥土,但它经历风风雨雨百年的雄姿却依然高大清晰,不停地在脑海里回放着它的美好,是它伴随我度过了快乐成长的童年,是它把无悔的青春无私地奉献于人类。而今,我更应该记住它,记住它就会想起家乡,想起那个养育我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