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断章散文

秦风学老师

秋日断章散文

  捡拾岁月的珍珠

  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岁月若春雨,无声无息滑过。当停下徒劳的追赶步伐,颓然坐于枯枝败叶残花青苔间,嗅着阳光、山林、土地、溪河的气味,静待躁动的心平复沉淀下来,会赫然发现一颗颗散落的珍珠,只是遗落在岁月的一角。

  (一)米饭本是香的

  听从我们的建议后,公公婆婆选用了口感好但产量相对较低的稻谷种种在了自留地。因为工作以及与老公“档期”老是对不上的关系,新种的稻谷能够品尝到口的机会也是很少的,对于口感是否醇香便没有闲心深究。

  姐姐换车后,经常性把自家产的稻米送一些给我们。爸妈尝后都夸赞公公婆婆现在种的稻米好吃得很,有天然的醇香满屋飘散,是真真正正白米的味道。

  心安理得地享受着爸妈管理家务,不淘米也不煮饭,又忙忙碌碌进屋就吃,吃完摔碗就进书房开电脑,除了感觉米饭的口感确实不错外,对于那“天然的醇香满屋飘散”还真是没有确切的体味,不免觉得爸妈“是真真正正白米的味道”的评价过于夸张。

  爸妈帮妹妹带小孩之后,自己忙工作之余,也管起了买菜烧饭洗衣收拾屋子等琐碎的事。那日,匆匆赶回家,淘好米煮了,又择菜洗菜切菜,窗外却不合时宜地下起了雨。拿上伞,抓起钥匙,急急冲出家门给快放学的儿子送伞。

  等匆匆忙忙赶回来,利索打开房门,搂着儿子的肩膀刚一迈进客厅,一股浓郁的米香真就顺着穿堂风飘散而来,钻进我的鼻孔和脏腑,须臾间熨平心的皱褶,满心满怀说不出的舒服和轻松。恍惚,看到那一粒粒晶莹的白米,咕噜噜冒着泡唱着欢快的歌,吸吮,再吸吮,膨胀,再膨胀,魔幻般变为饱满玉润的饭粒,紧紧地你挨着我我挨着你,精神地把满腔的香化为缭绕的蒸汽,又调皮地一个劲往外扑,蹿至满屋。

  瞬间得道,米饭本来就是香的,只是凡尘俗世、功名得失、利益纷争诸如此类,蒙敝了人的眼、耳、鼻、舌、身等的感官,及至心的麻木和偏离!

  (二)平淡本是美的

  家楼下不远有一个小店,只是一处楼房楼梯间改装而来,小得可怜。平常也就卖点诱惑小孩子的袋装小零食,可乐雪碧啤酒等饮料,冰棒雪糕冰淇淋,还有廉价的纸烟高梁酒,一点小日用品。

  旁边就是一个大型综合生活超市,物品应有尽有,可选性强,而且一般不会碰到过期货,所以每次经过都在想,这样一个小店有什么“钱途”呢?

  守着小店的,是一对老夫妻,而且多是男的在那儿。很平常的穿着,很平民的长相,有些花白的短发,一张沧桑却是很平和的面孔,稀疏的几根胡须。有时是静静地坐在大冰柜后面,波澜不惊地望着面前形形色色的人和车,望着面前的浮世繁华。有时是手捧一本卷了边的杂志或是花花绿绿的报纸,微微蜷曲的双手摆在身前老远的位置,没戴老花镜,稍稍眯缝着眼睛,或细琢,或轻轻翻过。

  更多的时候,人还没走到小店前,就先闻到二胡或是笛子的声音。笛音悠扬婉转,多是些经典曲目,譬如《牧笛》、《小放牛》、《欢乐歌》、《喜相逢》什么的。老人二胡也拉得很是娴熟。我历来都片面地认为弦乐尤其是拉的弦乐都是悲伤的,所谓“切肤之痛”就是如此,由此钟情二胡曲。却不想老人拉的`不是悲伤的《江河水》、《病中吟》、《二泉映月》,而是欢快的《喜洋洋》,或是《赛马》,或是《战马奔腾》。

  一位搞音乐的朋友说,二胡曲越是悲伤的曲调技巧要求越高,感情配合到位越难,格调往往偏高,初学者或是一般人多是选择拉欢快的曲子。老人似乎并不在意所谓的格调,也不在意是否有听众,一把二胡,一管横笛,想拉即拉,想吹即吹,轻轻眯着眼,晃着脑袋,把生活的柴米油盐,也把生活的希望和美好,都轻轻松松地融进音乐,在自己的世界里酣畅淋漓、物我两忘,给平淡的生活加点快乐的佐料。

  雨细细地密织。把伞上扬,正碰上老人立在小小的柜台后,一管青笛横在唇边,神态安详,有些陶醉地轻吹着《一剪梅》……

  突然明白,平淡本是美的,原来生活还可以这样享受着过。放慢前行的脚步,欣赏霞晖雨露风云,品味亲情爱情友情,感恩挫折磨难历练,用心!

  (三)生活本是自己的

  去办离职手续,本就五味杂陈,爱恨交织,不想多言多语,也不想作任何解释。面对种种问题,多是笑笑了事。

  签了一项手续,刚出门,人还没转过墙角,背后传来一声“一个女人这么大年龄了还敢辞掉工作真是佩服她的勇气”。

  先不说自己是不是已经到了“这么大年龄”,这句话还是在心底激起了千层浪,这些年来拼搏摔打,强忍着泪也不服输的片段,又一一在脑海里闪现,对于新生活的向往,一下子烟消云散,人如破了小孔的气球,很快颓败。

  在熙攘的街头拖着散漫的步子,在心里又一次地问自己,这样值得吗?付出的心血就这样不要了吗?就这样诀绝义无反顾地与既往告别吗?

  终是在一处石阶坐下。面前的空地上,有一对中年夫妻,丈夫正在教妻子骑自行车。许是毕竟已不年轻,也或者是对于这些东西女人天生比男人没有天分,丈夫比划着讲了许多,又亲身示范,有些笨拙的妻子还是不会,连单独上车滑行都不行。丈夫在后面轻轻扶着车,让妻子慢慢滑行,找找感觉。眼看着有些眉目了,丈夫松了手,妻子立马不得不脚踩地防止自己倒下。

  见有人观望指点,妻子很不好意思,又因为连简单的起步都没学会,便有了放弃不学的念头,把车子停在了空地上,有些难为情地说:“我还是不学了,都这么大的人了,还在这公共场合学自行车,也不怕人家笑话!”

  丈夫却是不依:“我老家六十几岁的婆婆还学骑自行车呢!嘴长在别人身上,生活却是自己的,顾这忌那,人还活不活啊?继续学,并且还要学会!”

  刹那醒悟,生活本是自己的,是每个人的又是唯一的不可复制的,既然这样,又指望谁能真正了解你的思想理解你的行为?

  所以,既然自己作了选择,路就得自己走下去,还要无怨无悔,幸福快乐、精彩无限地走下去。

  绽放在尘埃里的花

  没有理由地,极端喜爱上了张爱玲这样一个薄凉的女子,以及同她一样薄凉的她的文字,更是喜欢上了“薄凉”这样一个没有温度、没有温情的字眼。

  而思及凡尘中的种种,用“薄凉”来切脉拿捏,也是未尝不可的。

  那晚,一时大意,与儿子走散了,和先生顺着江边找寻良久无果,急得跳江的心思都有。后来好不容易找到了,问及为什么不求助路人,却得知不是没有求助,是求助了没有人理,没有人真心帮助。

  一颗心便如铺了寒露的秋夜般,凉透了。愤恨之余,恼悔既往一心向善,恼悔曾经付出的点滴。

  先生却平静如秋月笼罩下的湖水,无波无澜,反问我:孔明先生还说“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难道受过高等教育的你连古人也不如了么?人活于世,当问心无愧。授他人以芬芳的玫瑰,并不是为了求他人回馈你更为馨香的玫瑰露!

  望着先生肩头扛着的闪亮的几颗星,倒有些自惭形秽了。

  记得那日,先生一大清早的火车,要赶去省城参加一项重要考试。盘算着时间,估摸着该进站了,打通电话询问,却是得知人还尚在路上,离车站还有好几站的路程。

  细问,才得知,在去火车站的路上,公汽里的人挤得像闷罐车里的沙丁鱼,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坐过了好几站也没能挤下车,又不能按时赶到学校,急得号陶大哭起来。见没有家长送,也没有旁人理,先生便好心帮小姑娘挤下车,又在上班高峰期好不容易拦了一辆的士,讲清了小姑娘的学校,付了车费,托司机给送到学校。等处理好这些,才顾着自己赶车,时间已经很紧张,公汽已是不能搭了,又拦不到的士,正在徒步过天桥,准备赶到转盘那边拦车。

  最终,先生赶在即将停止检票进站、火车即将关门的最后一刻冲到了站台,很险地赶上了那趟火车,没有误自己的事情。

  那时曾调侃着赞扬先生是活雷锋。知道先生一向拙于言语,也没再多问什么,只是嘱咐到目的地后来电话报平安。心里却是在想,估计先生帮小姑娘,倒不是因为自己是一名现役军人,而是因为自己首先是一位年幼孩童的父亲。将心比心,算是一种父亲的本能吧。而今想来,先生倒是出于一种为人的自然本能,还有心底的单纯坚守了。

  由此,突然想起另一件自己已然快淡忘的事情。

  那年在山城进修,曾收治了一个13岁的肝硬化小病人。小姑娘是巫溪县一个偏僻山旮旯的,家里贫寒的很,在那之前,也就是在随亲戚外出找事做时,曾在我家乡近港口的一家医院简单就诊过。因为家境所限,后来也只是断断续续地吃过一点仅是对症的西药和在当地开的廉价中药。

  那次因为病情实在恶化到当地医院根本不敢捡手了,小姑娘的父亲,一位老实巴交的农民,才求爹爹告奶奶东拼西凑了两千块钱来到省城大医院,目的就是想弄清楚到底是什么病。

  来的时候,小姑娘面色黝黑晦暗,双下肢肿得像象腿,肚子老大像快足月的孕妇。看着就心生怜惜,加上她曾在我家乡就诊过的经历,更是有些亲切,也为她可以预知的未来感到心痛无比。

  仔细询问病史,加上细致的查体和肝病家族史,可以断定小姑娘是患了肝硬化。这么小年纪的肝硬化,而且已经到了失代偿期,还真是少见。治疗已经没有好的有效办法,况且就算有,也是日进斗金,也不是她的家庭能够承受的。所以,尽管心痛,尽管惋惜,还是在想要不要跟倾其所有才仅有两千块钱的她父亲说明很可能竹篮打水一场空的实情。

  偏偏教授不这么想,总认为血常规那么低的三系,那么严重的脾亢,就应该一边进行大医院的全套检查继续追查原因,一边进行大医院那套常规科学治疗。两千块钱,在拥有几千床位的省三甲医院,又能够干什么呢?对于教授不顾病人家境的做法有些抵触,然而教授也有他的理由和难处,既然来了他们医院,就得按他们的搞法,医生只管治病,钱不是他们该考虑的事情,没钱就不要到他们这样档次的医院来!

  于是,一天功夫,小姑娘和他父亲带来的两千块钱,泡都没有冒一下就没有了,而一系列检查也只做了部分,用教授的话说还是不能根据出来的检查结果给以明确的病因解释。

  这下,那父亲看着一日清单直接是傻眼了,佝偻着腰呆在小姑娘的床前,好半天,才嚎了出来:“我的娃儿呀,这可怎么办啊?你妈走得早,家里什么也没有,连年猪都给卖了,所有能借的地方也都借了,却一天就给花没了!现在我们身上就只有百把块钱,我们爷俩儿就是不治回去,也不够车费了呀!我的娃儿,苦命的娃儿!”

  从医以后,自以为已经铁石心肠的我,当即也是忍不住泪满眶。在口袋里摸索了半天,把身上带的仅有的九十几块零钱全掏了出来,塞到了男人的手中。男人当即深深弯腰给我鞠了一个大躬,捧钱的手颤颤微微,已是泣不能言。

  小姑娘放弃治疗,准备当天就回家。不忍心去看小姑娘那绝望又凄清的眼神,却又放心不下,跟同事们打听,都说当天根本赶不到她家,而且中途要转几趟车,花费恐怕得两百多,还要吃要喝,说不定还要在路上住一夜。一听这话,心里深深不安起来,真正是牵肠挂肚。

  中午下班匆匆赶回寝室,把手头的两百块现金拿上就往病房赶,小姑娘正在上厕所预备走,她父亲已经把大包小包拎到了走廊。我不知说什么才好,跑过去把两百块钱塞到他手里就跑开了。

  下午去上班,听小护士们在议论“男儿膝下有黄金”,说那男人在带小姑娘走之前,在走廊跪着叩了三个响头。也有知道情况的同事和病人家属都笑我傻,说那样的穷人根本同情不过来,而且那点钱也根本解决不了什么问题。对于这些我淡然一笑,也不想指责他们或是标榜我自己。我知道那只是杯水车薪,可至少我还是端出了这杯水,至少我还是给了她最后的温暖。满心的郁闷和疼痛,为小姑娘的境遇,也为其他。

  后来,就再也没有小姑娘的任何音讯了。如果不出我所料,她应该是在一个不用考虑家境没有病痛充满爱和温情的世界了。

  而今想想,当年的初衷跟先生的做法无二,没有太多的考虑,也没有价值取向的比较,只是简简单单的本能,只是因为我也是一个母亲,能够深切感受到不能救助自己孩子的那种切肤的痛,还有眼睁睁看着自己孩子的生命之花即将凋零的,那种天都塌下来的,满心满怀的,孤苦无助的,又不能言说的殇!

  薄凉的女子张爱玲说,女人的爱情,可以将一颗卑微之心,低到尘埃里,然后,再在尘埃里开出花来。

  那么,推而广之,凡夫俗子出于本能的爱,不管是爱自己,还是爱世界,也不管它的单薄无力,还是它的卑微细小,是否也可以低到尘埃里,然后,再在尘埃里开出花,发散馨香,灿然这个薄凉的世界?

  秋日,无语,只有风萧萧,雨蒙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