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东西你一定没有吃过散文

莉落老师

这些东西你一定没有吃过散文

  天气热起来,我的饭量有所减少,母亲就疑心我不喜欢她做的菜。实际上,经过学校生活的历练,我早就不挑食了,虽然偶尔我也评价一下菜的咸淡,但同时我还是照吃不误的。而儿子毕竟经历不够,跟我当年一样,他对饭菜与家人厨艺的批评就要多一些。每当他表达对饮食的不满时,我心里往往多了一份对母亲和儿子两方的愧疚,我当年没有体谅母亲,现在也没有教育好儿子,我不仅把不良的基因遗传给了他,也用不良的习惯熏染了他。其实,无论过去生活怎样艰苦,母亲一直都在努力满足我的口味,现在,妻子对儿子也是如此。

  我小时候嘴特别刁,最喜欢吃的是米饭,一般的家常蔬菜和杂粮我都不吃,人长得黄皮寡瘦。然而,那时能有杂粮当顿就不错了,干饭一年也享受不到几回,因此,为我能完成一日三餐,母亲绞尽了脑汁。起先,奶奶看我实在闹腾得厉害,就把她秘藏的藕粉奉献了一点出来,作为对我的安抚,但显然,这是可一而不可再三的,那必须花钱才买得到。那时大集体经常开山,母亲就留了心,他把山上刨到的葛根、蕨根都收集起来,顺便带回家,晚上等家人睡了,她再把这些葛根、蕨根清洗干净,拿到刘埦的碓臼上舂碎,然后从这些植物粉末中提取淀粉。每当我拒绝吃饭的时候,她就在稀饭中撒上一点这样的淀粉,做成粘稠的糊糊,这就是我能享受到的超常待遇了。那几年,我母亲提取淀粉的原料除了葛根、蕨根,还有橡子、苦槠,这样的淀粉人们可能偶尔还能从一些旅游景点买到,但有一种你绝对没听说过,那就是从用来织布的苎麻根部提取的麻根粉。

  那时,自留地根本不允许种粮食,但我母亲总是有办法弄点什么可以充饥的,即便是别人废弃的东西,她也能加以某种形式的利用。现在偶尔看到附近人家的菜园里种有菊芋,我的头脑中就不由自主地冒出向日葵来,不是想到葵花的美丽,也不是葵花籽的香脆,而是它茎秆中的泡沫一样的髓。不知为什么,有一年,生产队也在一些地块边上种了向日葵,这些向日葵当然让我感到新奇,也产生期盼,但最终这些收获却没有分给队员各户。因为缺乏种植经验,虽然它长势旺盛,但生虫也特别厉害,生产队没有有效办法遏制,所以收获也很少,并且仅得的收获也不知所踪。然而,我母亲看到砍掉的向日葵茎秆,却萌生奇想,她把它劈开,取出里面的洁白、塑料泡沫一样的'髓,切成土豆一样的薄片,加少许鲜辣椒和油盐下锅炒,我居然特别喜欢这道菜,它口感清甜而有韧劲。也许这道菜并没什么营养,然而它的独特是没有别的东西可以比拟的。

  分田到户后,什么都可以种,我父亲就喜欢尝试各种新的作物。听我细父说有一种高粱,它的茎秆是甜的,他也讨了秧子,在自家菜园里栽了几棵,我就天天望着这几棵高粱生长。要知道那时只有在全公社开“交流会”时,我才有幸在集会上得到一小段父亲买来的甘蔗解馋,所以这几棵高粱无疑成了我想象中的甘蔗了,我甚至把这件事拿到同伴们面前炫耀,他们却嗤之以鼻,毫不相信。等待是漫长的,为了证实我的话,高粱还没有充分成熟的时候,我就央求父亲砍一棵给我和妹妹尝鲜,不耐烦我无休止的吵闹,父亲遂了我的愿。他砍了一棵高粱,将茎秆分成十几段,一家人每人吃一段。果然,虽不及甘蔗水分充足,但确实很甜。我也向父亲要了两段,拿去给同伴们品尝,他们也赞不绝口,终于承认我没有撒谎,为此,我感到十分自豪而惬意。但不幸的是,我的好心情在第二天早上就一扫而空,因为剩下的几棵甜高粱也提前结束了生命,父亲气得着实骂了我一顿,我欲哭无泪,也没有办法证实这件事到底是谁干的。

  有时父母跟我儿子说我小时候家里生活多么艰苦,尤其是谈到拿杂粮当主食的时候,他感到很困惑,既然有土地、有时间种杂粮,为什么不多种些稻谷呢?要跟他解释那个时代人们的行为和境遇非常费劲,那种生活离他们太远了,根本匪夷所思。不说他们,我的同龄人中就已经有很多人对此感到陌生了,就是我自己,至今也不能理解当时的很多事情。比如,我母亲曾讲到过一次亲身经历,它就让我感受到了人性的复杂。生产队打夜工,半夜三更还没休息,大家肚子饿得难忍,另外几个妇女邀母亲把生产队的小麦铲了两瓢,偷偷拿到加工组扯挂面的五爷家一人换了一扎面,就在五爷家煮吃了。想起我奶奶也饿着肚子,我母亲只吃了自己那份的一半,把剩下的半扎面带回了家。我奶奶吃了面后,竟然跑到队长面前告密,而且每当与母亲发生矛盾时,她总拿这件事骂母亲“贼婆”。

  不知道儿子将来是不是和我一样,也会为自己的挑食感到惭愧,但有一点可以确定,对人与事的理解是需要阅历的。而极端的境况,对人的智慧与品性,也是最好的检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