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余光中左手写诗,右手写散文

李盛老师

纪念余光中左手写诗,右手写散文

  据台湾媒体报道,诗人余光中于2017年10月14日上午10时04分病逝,享年90岁。

  近几日正好在读余光中先生的散文集,《隔水呼渡》、《日不落家》,都是在图书馆偶一见之,便借来翻看。恰好又是期末,读大部头的书已不合适,翻翻不长不短的散文便最为相宜。

  不料今日下午课间,一位没有昵称的好友给我发了一条微信:“余光中没了。”因为前段时间向他推荐过余光中的散文集,我便下意识地以为是图书馆余光中的书借没了,但随后铺天盖地的新闻报道便在朋友圈里刷了屏——“余光中没了”——先生病逝了。

  对余光中最早的印象可以追溯到小学,七八岁时在莺湖诗社,沈传生先生教的第一首诗就是那首著名的《乡愁》。沈先生声情并茂地向我们咏诵了全篇:

  小时候,

  乡愁是一枚小小的邮票,

  我在这头,

  母亲在那头。

  长大后,

  乡愁是一张窄窄的船票,

  我在这头,

  新娘在那头。

  后来啊,

  乡愁是一方矮矮的坟墓,

  我在外头,

  母亲在里头。

  而现在,

  乡愁是一湾浅浅的海峡,

  我在这头,

  大陆在那头

  那时大概是二年级吧,堪堪能识全诗中的字,对其中的母子情深、家国之恨却是懵懵懂懂,只觉心中隐隐有情感的暗流,却无法被明确地把握。

  后来便是五年级的时候,诗社办一次读诗会,我挑挑拣拣了半天,还是诵读了这首《乡愁》,那时还未变声,童音朗朗,抑扬顿挫,倒也拿了个奖。我清楚地记得沈先生做的点评:“情感虽充沛,毕竟年纪尚小,难以诵出游子之意。”

  沈先生说过,“《乡愁》是游子之诗,余光中一生都是游子。”他每年都会讲《乡愁》,每年也都会说这句话。

  现在想来,沈先生说得不错,余光中一生都是游子。当年他旅美归来,在母亲去世、家国破落之际,饱含深情地执笔写下了《乡愁》。而如今他魂魄归去,跨越生死,母子相聚,思亲之愁算是得到了慰藉;只是这隔着大陆和台湾的那一湾浅浅的海峡,却成了他的终身之憾。

  余光中一生都是游子。

  他因战火离乡,寓居香港,迁往台湾,多次旅美,半生漂泊。但也只有这样的也游子,才能写出《乡愁》,写下《舟子的悲歌》、《白玉苦瓜》、《车过枋寮》等诸多诗篇,才能占尽诗人的寂寞,文人的孤独,成为文坛的一棵常青树。

  余光中先生以诗人身份登上文坛,蜚声海外。但除了诗作,他在写作的其他方面也有诸多建树,他自称诗歌、散文、评论、翻译是他写作的“四度空间”,梁实秋更是称赞他“右手写诗、左手写散文,成就之高、一时无两”。

  除去近日在看的散文集《日不落家》和《隔水呼渡》,最熟悉的余光中的散文莫过于《听听那冷雨》了,这篇入选中学课本的散文,足以称得上是“散文中的.散文”,其文采与内容并重,情感和意境俱佳,读来朗朗上口,细品潸然泪下。

  随便截出一段都是精品中的精品:

  “大多数的雨伞想不会为约会张开。上班下班,上学放学,菜市来回的途中。现实的伞,灰色的星期三。握着雨伞。他听那冷雨打在伞上。索性更冷一些就好了,他想。索性把湿湿的灰雨冻成干干爽爽的白雨,六角形的结晶体在无风的空中回回旋旋地降下来。等须眉和肩头白尽时,伸手一拂就落了。二十五年,没有受故乡白雨的祝福,或许发上下一点白霜是一种变相的自我补偿吧。一位英雄,经得起多少次雨季?他的额头是水成岩削成还是火成岩?他的心底究竟有多厚的苔藓?厦门街的雨巷走了二十年与记忆等长,一座无瓦的公寓在巷底等他,一盏灯在楼上的雨窗子里,等他回去,向晚餐后的沉思冥想去整理青苔深深的记忆。”

  后来我在读朱光潜《谈美》一书时,脑中便回想起这一篇《听听那冷雨》,我不时以散文的片段去比对朱光潜的美学理论,越读便越觉得这不仅仅是文字,这即是美。以至于动手抄录全篇,连抄写这一繁琐的工作也觉得是一种美的享受。

  尔后我方领悟,诗人也好,散文家、翻译家、译作家也罢,余光中之所以为余光中,就在于他创造美的艺术。这是一种西化了的艺术风格,但内里尽是中国最宝贵的文化基因。兼之余光中如火纯青的文字驾驭能力,一篇篇“美”的作品便跃然纸上。

  近来读《隔水呼渡》和《日落不家》,于余光中的作品又有新的感触,他的情感表达细腻真挚而又大气磅礴,他有一种准确把握情感并将其充分表达的能力,言志之时则壮阔铿锵,怀愁之际则细腻柔绵,收放自如,恰到好处。

  能有如此作家和如此作品,实乃中国之幸。

  可惜先生今日去了。想想先生那一辈的大家,也已多半凋零,后来之人,将何以为继?

  前尘隔海。古屋不再。听听那冷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