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树下现代散文

刘莉莉老师

梅花树下现代散文

  在我家附近的小广场边上有株高大的梅花树,春天里,梅花树浓密的枝叶肆意昂扬地向天空伸展着,似乎怕漏掉一丁点儿春光的能量。粗壮的主干被皴裂的树皮包裹着,好像在向世界诉说它曾经的风雨冰霜。每次走过这株梅花树,我都会静静地欣赏它一会儿,欣赏它遒劲的树干、上扬拥挤的枝条,还有它绿油油的密叶。

  不知从何时起,在梅花树不远处的路边上出现了一个小报亭。报亭主人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长得端庄秀丽,衣着也素朴得体。经常听她说一句话:“这真让人高兴啊”。

  有一段时间里,每次我路过那个报亭,总能瞥见她在埋头写着什么,好奇心发作时真想问问她在忙什么,可看她专心的样子,都不忍打搅她。大概半个月后的一天,爸爸让我帮他买一份《南方周末》,我跑去报亭,竞一下子被报亭侧面贴着的一张大海报吸引住了。说是海报,其实更准确地说应该是一张财神像,只是财神的脸竞非常特别,既与众不同又让人非常熟悉——因为那是张马云的脸!马云夸张的外星人般笑哈哈的表情竞被天衣无缝般地嫁接到了财神上,真让人忍俊不禁!

  这张财神像差点让我忘了给爸爸买报纸!我问那个女孩:“小姐姐,那张财神像多少钱?”“你喜欢?”女孩眼睛里闪烁着欢乐的光。“嗯,好有喜感,看了能让人忘记很多忧愁呢!”我兴奋地回答她。“哈哈,你真懂我!真让人高兴”她边说着边弯腰从身旁又拿出一摞画来,“来,还有好多呢,你挑挑吧!”我接过来,一张张地翻看,竞然是一张张的历史人物画像:张牙舞爪的'秦始皇、痞气四溢的汉高祖、满面流涕的诸葛亮、举杯邀月的李太白,还有踽踽独行的杜工部、把酒酹江的苏东坡……”

  我小心翼翼地翻看,好象在我眼前的不是画,而是整个厚重历史。咦,这张搦蕊嗅花的李清照好眼熟,这不是小女孩的样子吗?“怎么印刷厂印的和你撞脸了呢?”我问她。“这些是我自己画的炭精画,你没发现?”一抹红晕飞上了她的脸颊,她似乎有些害羞了,“李清照是非卖品!”“你自己画的?”我的下巴差点掉地上!在我们眼睛对视的瞬间,都不约而同的哈哈地笑出声来。“认识你真让人高兴!”她乐呵呵地说。“呵呵,me? too!”

  我买下了“马云”,也牢牢地记住了她,或许是因为她羞涩却含着狡黠的微笑,或许是因为她那些喜剧感极强的人物画,更或许是因为她那句“真让人高兴啊!”

  后来放学后我常会绕点小道去报亭瞅两眼,很多时候并不是想买什么,只是想同她说说话,或者听她同别的顾客说说话,因为我最想听她那句“这真让人高兴啊!”我身边的很多朋友总是为丁点儿琐事而怨天尤人,而她,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女孩,一个整日里坐在报亭里等待顾客的女孩,一个衣着朴素得体干净的女孩,竞让我强烈地感受到原来世界是一直在笑着的呢!

  一天,我绕道过去,发现她正静静地看着书,手边还放着一本——《平凡的世界》上册。“你是想嫁少安还是少平?”我猛地发问。“少安!”她抬头,忽然意识到了我给她挖的坑,羞愤地骂道:“你这个坏妮子!”“哈哈……”我们又同时欢快地笑出声来。“不过说实话,他兄弟俩真让人钦佩!人就应该为信仰为追求而努力,哪怕摔得头破血流也值得!”她明亮的眼晴里闪烁着与往日不一样的光芒,一种坚定的让人肃然的光芒。

  暑假里,全家准备去北京旅游,我去报亭买旅游地图,我把自己的旅行计划告诉了她。“北京有很多大学的!”她说。“嗯,我也准备去北大清华逛逛。”“你去中央美院吗?”她声音里带有一丝希冀,“有时间会去”,我不忍让她失望。“你真能去的话帮我拍几张美院的照片吧!”“好,你想考美院?”“嗯”,她眼睛里闪烁着一种欢欣而沉醉的光彩,“梦里考上好多次了,呵呵。”

  到北京后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位于朝阳区的中央美院拍了三四十张照片。当我回来拿给她的时候,她竞激动地先用湿巾擦了擦手,然后象捧圣旨似的双手接过去,一张张仔细地、全神贯注地看。忽然,她好像想起什么,把手伸向口袋,掏出一张一百元的钞票塞向我,“洗这些照片也好贵的,不能让你破费。”“你当我是朋友吗?”我有些急了,“要不你还我照片吧!”我把钞票扔在一份摊开的报纸上,装作要去抢照片的样子。“那,那,总得让我为你做点什么吧”,她护住照片,用一种乞求的目光望着我,“要不,我的画你随便拿!噢,不,都给你!呵呵。”她忽然笑出声来,似乎为自己找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而高兴。“那我就不客气了!”“哈哈……”一大一小两个姑娘又一起笑出声来,放肆的笑声惹得过往的几个路人都忍不住好奇地瞧向我们。

  暑假开学后,为了省下更多的往返时间准备来年的中考,父母在学校旁边租了了间房。这期间,牛顿、洛伦兹这些家伙们整天把我弄得昏头昏脑,叫苦不迭。终于捱到放寒假,第一天早上起来我就跑去报亭找她。可是,到了那,报亭却不见了!我下意识地揉了下眼睛,报亭确实不见了!我四处地寻找。在小广场上有两位晨练的老奶奶,我跑过去,询问她们报亭的去向。“哦,一个月前就搬走了”,“那女娃好像去上海安装假肢了。”“假肢?!”我惊讶地张大了嘴巴,眼睛瞪着说话的老奶奶。“唉,那女娃真可怜,早年遭遇了车祸,好好的一条腿就没了,以后怎么嫁人啊?”

  她们再说什么我已经听不进去了,她竞然是个残疾人,这怎么可能?!我不敢相信,更不愿相信!往日的一幕幕好象又浮现在眼前:“认识你真让人高兴!”,“你这个坏妮子……”,“帮我拍几张美院的照片吧”,“我的画都给你,呵呵”……我在路边坐了很久,内心里企盼着她象个健全人一样轻盈地向我走来,对我说:“见到你真让我高兴啊,呵呵。”哎,都怪我太粗心了,竞从未发现坐在报亭里的她有残疾!

  我木然地望着来往的行人和车辆,仿佛外在的一切都已和我无关。或许真的存在天人感应吧,天色竞阴暗了许多,灰沉沉的云从远处低低地压了过来,一切都好象被云的灰色所浸染。下雪了,是的,这是2018年的第一场雪!我抬头仰望,一片,一片,雪花魔术般地从天空飘落下来,落在楼宇上、灯柱上,还有那株梅花树上。

  咦?梅花竞开放了!是的,在朝南的一个枝条上,有两三朵红艳艳的花已经绽开了明媚的笑容,那笑容闪耀着,与她的笑容一般的灿烂,明亮了我早已模糊的泪眼。 恍惚间,仿佛那个小姐姐模样的李清照站在了我的身边,脸上洋溢着那令人熟悉的欢快笑容,对我说道:“ 红酥肯放琼苞碎,探著南枝开遍未?不知蕴藉几多香,但见包藏无限意。这花美得真让人高兴啊。” 我久久地注视着这株梅花树,喃喃道,“‘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说的就是你么?”